但因为何进,他还是来了。穿的深沉,带着一脸幸灾乐祸迈进了灵堂。却在看到何进那低沉,如警告般的目光后,马上收起轻浮,恭敬的到牌位前上香,然后学者别人一样,站到一班真哭也好,假嚎也罢的亲属面前,说:“节哀顺便。”然后转过身看何进。
何进也看他,忽然发现,以前一直以为长不大,只会闯祸,只会撒娇,任性的孩子还是长大了。
他衣冠楚楚,英俊挺拔的站在那里,用符合他身份年龄的威严礼仪说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却出人意料的得体。
原来,只有面对他时,他才会剥落成长的面具,回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忽然感觉鼻腔酸楚,何进抬头看墙壁上蒋凌霄的脸。
每个人都只会在爱他的人面前展露本性,无理或者任性。就好象陆行川轻而易举的抛弃他对他的关爱,他无数次对蒋凌霄的真心不屑一顾一样,只是因为他们知道他在乎他。不论做了什么,都会被原谅。
人,总是这么不知珍惜。
收回目光,陆行川已经站到眼前。
原来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
专注的凝视。
直到有人离开,才发现要珍惜身边已有的。何进知道,因为蒋凌霄的死,他变的软弱了。
“你也……节哀。”陆行川站了一会儿,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前想好的挖苦之词,在看到何进寂寥的脸孔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和别人没有区别的话。
不甘之余,却发现,那是他唯一能说的,也是唯一想说的。
节哀。
我不想看你这么难过。
何进笑笑,像是终于看到孩子长大了,目露欣慰,拍拍陆行川的肩,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陆行川忽然觉得他们之间一切芥蒂都没有了。
他像兄长一样拍他的肩头,表情虽沉寂,却目露温和。那是他许久都没有见过宠溺的温柔。让他有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冲动。
当然……不能……
不是很情愿的告别何进,陆行川临出灵堂前还频频回首,发现这个他叫过哥的人,好象跟从前不一样了,像终于恢复点了人性,又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沉默却温柔的人,虽然可能仅仅是这一瞬。
蒋凌霄的死,带来的震撼虽大,影响却远没有那么大。因为遗嘱写的非常明白,何进接管了他一切生意,就等于接管了他在道上的地位。这要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有人不服。但因为是何进,大家便都没有什么异议。对于何进的实力和威慑,众人早有领教。所以何进在接手新生意的时候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力。
至于蒋家,和蒋凌霄同辈的没有什么象样的人才,有心有力争位置的早被蒋凌霄铲除干净了,剩下的只是一些狐假虎威之辈,维持他们原来的生计轻易就打发了。上一辈可能还有几个老头子不满意一个外人来统治家族,却被何进用钱和现实封住了嘴。
于是,虽然经历了这么一次大震动,世界还是很快恢复平静。地上地下的生活还按原来的轨道继续着,正像那句老话说的,地球不会因为一个人死就不转的。
黑白两头的生意都上了正轨,何进应该说松了口气,却远比原先忙碌。正所谓分身无暇,任谁也不可能同时兼顾黑白两道,都滴水不漏。
舍弃其中之一是必然的。
至于常鸿斌,自从被警察带走后何进就没有见过。虽然知道他那么做是事出有因,但就算是蒋凌霄罪有应得,何进还是无法原谅。
他也知道常鸿斌那种长相,又是因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进去,肯定会过的很惨。但他不会同情。因为他自认对他做的已经仁至义尽。本来以继任者的身份,他是应该手刃凶手给蒋凌霄报仇的,但他只是把他交给警察。
单是这一点,他已经算是对不起蒋凌霄了。怎么能奢望他再大发善心。最后还是乐明红着眼睛来求他,求他去监狱看看。何进想也不想的拒绝。乐明却不知死活的哀求:“何总,你去看看吧。鸿斌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去看看吧,求你了……”
“为了我?”何进冷笑。
“何总……”
“滚出去!”何进不耐烦的调转座椅,面向窗户外面阴的发黑的天,心情极度恶劣。
“何总,”乐明却不愿意就此让他安心,“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你在酒吧救过一个因为黑单差点被打死的服务生……那就是鸿斌啊……”
何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
八年前?
那么久的事情,他早忘了。他看着不顺眼帮过的人多了,哪能一个个记得那么清楚。
“那又怎么样?!我救了他,他就这么报答我吗?!”猛地转过身,何进凶狠的瞪视。
“他是在报答你啊,他为你杀了蒋凌霄,你不是一直想摆脱他吗……”好象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话,乐明冲口而出。
何进一下就怔住了。
“鸿斌他一直在找你,何总,他一直想报答你,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他全是为了你啊,何总……”乐明念咒一样的声音让何进前所未有的烦躁,忍无可忍的把面前桌面上摊开的文件全扫落在地,愤恨的咆哮:“与我无关。我什么也没叫他做!”
他已经受够了!
受够了这些人一个又一个,一厢情愿的牺牲。好象到最后都是他何进的错,都是为了他,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可明明他是一个恩怨分明,最不喜欢欠人情的人。到头来,却要背负这所有的债。
要他还吗?
不要。
那最好!他正好不知道要怎么还。
操,早知道八年前做一回好人,换来就是今天这种结果,他宁愿当时他什么也没做,看那个小子被打死最好。也好过让他对蒋凌霄的死愧上加愧,悔无可悔。
猛然扬起的纸张四散飘落,好象坟场上纷纷扬扬的纸钱,扰人眼目,动人心魂。
乐明透过一片繁乱看何进困兽一样狰狞的表情,叹息着低下头去。
他在自责。乐明看得出来,谁也看得出来。不论他如何不肯承认,又或者如何装作铁石心肠,但事实是,他在自责。在愧疚。在骂别人自作多情的同时怪自己后知后觉。
乐明想起监狱里常鸿斌那张安然的脸。
他是真的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他有埋藏已久的往事,没看出来他对何进有不一样的感情,更没看出来一向隐忍温顺的人会决绝至此,眼都不眨的就舍掉了一生的幸福和自由。
他还以为会是何进替常鸿斌解决掉蒋凌霄,没想到,结果,正好相反。
“值吗?”乐明问过他。
那时,常鸿斌只是笑笑,没有一点悔意的笑容,让乐明一瞬间明白,他做的是他认为这辈子最正确的事。
29
公司里在偷偷流传着公司易主的消息。乐明仔细观察何进的脸色,却看不出一点端倪。一切都平静的好象世界末日,谁也不知道地球在什么时候爆炸,只能在弥漫着恐惧压抑的气氛里,小心翼翼的猜测私语。
遇到伏击是在蒋凌霄死后一个月左右。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从外面谈完生意回来的何进,随身的亲信刚下车给他拉开车门,就被一颗子弹射进脑袋。
何进反应奇快的关上车门,俯下腰,回手按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乐明的头,沉声吩咐:“低头!”
就这一秒钟的额外动作,一颗子弹就钻进了何进的胳膊。
“开车!”明白狙击的不止一人,而且都是高手,何进当机立断的下令。
车子却没有动。
何进微微探头,就看到前窗上一个弹孔,司机不知何时已经瘫软在驾座上。
“该死!”何进紧俯在后座上,在不绝于耳的叮叮当当子弹头碰撞铁皮的声音中,沈声给毛旗打电话:“我在停车场。有人伏击,带枪下来。”刚说完,“哗啦”一声,旁边的玻璃应声而碎。
“啧!”何进又飞快的俯身,把乐明摁在身子下面,拿手护住头。等碎玻璃掉完后,略一低头就看见乐明抱着脑袋,瞪大眼睛看他。
“怕就闭眼。”何进告诉他,然后又护着他下俯避过挟风的子弹。
“是……”乐明小声答应,却没有闭眼。
何进箍着他的手臂沉稳,没有丝毫犹疑,若不是有血沿着袖管直流到眼前,乐明真要以为刚才子弹扎进肉里的那“噗”的一声是幻觉。
知道你是好人,也不用这么照顾下属,舍己为人吧。
一直一动不动,抱头垂眼的人嘴角不知何时微微牵起,只有自己知道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道理千古不变。
“妈的,保安都死光了吗?!”何进忍无可忍的咒骂,子弹在脑顶呼啸而过,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三秒,他一定会被流弹击中。忽然手中一空,乐明竟然挣脱他打开车门跑下车去。
“喂——”何进急叫,一颗子弹又擦着他头发飞过去。等他再抬起头来,乐明已经把不知死活的司机从驾座上拽下去,自己把住了方向盘。
“何总,坐好。”
话音未落,车子就像跳起来一样甩出去。直接飞出停车场,开上宽阔的马路。何进费力的关上对面的车门,靠在后座上长出了口气。
妈的,简直就是在拍枪战片。什么人下这么大血本想要他的命。
然而很快,尾随而来的追踪者宣布这一切还只是开始。
何进往后看了一眼,就回头看坐在驾驶座的人。后者好象是感觉到他阴沉的目光,躲闪一番后终于在后视镜里把目光对上去,讪笑:“何总,您的伤没事吧?”
“你不是晕血吗?”何进问。
“啊?”前面的人眼珠转动,表情尴尬:“嗯……这个……可能刚才太紧张,忘了……”
忘了晕吗?
何进冷笑一声。“好好开车。”
“啊?哦。是,何总,我尽量,尽量……”
然后两人就都再没说话。
乐明秉承何进的旨意,把车开到已经不能单用“好”来形容,简直是精彩。在全市出了名拥挤的街道上还能保持极品飞车的气概,改道超车,见缝插针,左穿右窜,愣是把追在后面的三俩车困在百米外的车海中举步维艰。当然,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在说不上是无心还是故意把一辆奔驰卡在面包车和公交车之间后,临时司机终于擦着汗转头:“何总,堵车。”
何进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