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中麒的感情,没有何进的时候可能还算安慰,一旦何进回头,就是多余。
对待没用的东西,那家伙只会比别人丢的更快,更无留恋。
所以那真的是礼物。他送他,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冠冕堂皇回去何进那里的礼物。
别说什么应不应该,那家伙有没有良心,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清清楚楚。
虽然对这样的人早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但还是不能让他自生自灭。再怎么说也是他回来的最初原因,饮水思源,他不可能也不忍心看他自掘坟墓。
毕竟陆中麒不是何进,不是可以让他说来来说走走而不发一言的。
所以他才一直监视着陆家的一举一动,也故意提点陆行川这个说话的地方。不是因为这里够安全,而是万一有什么事,别人好介入。
却没想到陆行川那么着急,白天刚把证据给他,晚上就找陆中麒摊牌。
何进洗澡的时候他打开手机接到的消息,还真有点哭笑不得。只好理解为那个家伙对他的本职相当忌惮,不仅真跑去荒山野岭,还特意挑他应该被何进绊着的时候。
只是,傻瓜啊,间谍也是有同伙的。
把陆行川的行踪告诉何进以后,乐明洗了个澡,也出了酒店。打了个车紧随何进之后到了蒋凌霄那幢别墅。
开始只是在不远处听着,只要何进能解决他也没打算露面。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怎么插手都是多余。结果一个是情况有点棘手,再就是被他威逼利诱来的出租车司机一直在放郁闷至极的歌,什么情难自禁,什么最爱你的人是我,什么give me your love tonight,什么一路好走,什么为什么爱他不爱我……
就算乐明塞着耳机,也阻止不了这些凄凄惨惨戚戚的声音给屋子里那出戏配乐,再联系他这一年的演出,活活配成一出悲剧。
实在不忍剥夺已经成惊弓之鸟的司机仅剩的安慰,乐明递过车钱,开门下了车。
不等他站稳,出租车“嗖”的一下就没了踪影,怕鬼追一样。
摇头笑笑,乐明深吸口气,挠挠头,把手插在口袋里,一步步向那个点点烛火摇曳的地方走去。
记得那时和陆行川说这里只剩鬼了,结果,鬼一个没见,人倒是全来了。
那房子毁成那样,天又黑,找条没人发觉的路进去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稍微吃惊的就是他刚摸到跟前,就和何进早有准备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当时还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笑了。
警惕性还是这么过人啊。
还是因为对象是他呢?
解决燃眉之急后,乐明就知趣的退到一边。解铃还需系铃人,那三个人的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去解决。至于他,说好听点是公证,说有用点是防暴,说通俗点就是观众。
看戏而已。有什么感受只有自己知道。
陆中麒早从打击中恢复了。本来就是因为气极了,一时冲动。一旦冷静下来,就是面对明显以一敌三的局面,仍没有一丝惧意,站在原处冷笑。
而陆行川,从何进进来,就再没说过一句话。除了最开始有些慌乱外,就一直抿紧嘴唇,眼睛瞟着别处,一副死不认错的倔样。
他没错。
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做他该做的,他没错。
他一没杀人放火,二没谋财害命,他就是耍点手段让他想要的人留在身边,他有什么错?
何进不耐烦得点起烟,从始至终没回头去看陆行川一眼。本就诡异的屋子在众人的沉默下更显压抑,飕飕的不停有冷风钻进来,吹动烛火,照着各人的面目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直到“卡拉”一声,枪上栓的声音打破沉寂,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陆中麒手里的枪竟然直到此时才拉开保险栓。还不待他对准谁,场中形势再次变化。
何进原地未动,陆行川猫腰躲在何进身后,乐明却是一脚垮进来,挡在何进前面,端枪对准陆中麒,笑着开口:“陆总,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空气里充满了紧张的味道,何进叼着烟,看又一次挡在他前面的人,没什么太大表情,只是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把他甩到后面,丢下一句:“不用你多管闲事。”就又抬眼去看陆中麒,没说什么话,眼神却没一丝服软,满满全是挑衅。对身后的陆行川,则是一眼没看。
陆中麒也不慌,只嘲讽的笑笑,把手里的枪用食指挑起来,“紧张什么。我只是试试看是真是假。那小子话哪句是真的。”
“然后呢?试出来了吗?”
“看他躲那么快就知道了。呵,还真是胆子大了。”
何进瞟一眼缩在身后的人,没什么表情。
这反应他早料到了。也早习惯了。况且就算陆行川自己不往他后面躲,多半也是他给他挡上去。
没办法。他们就是这种人。他们就是这种关系。从小就是他给他出头,给他挡灾,给他解决一切难题。
就像陆中麒说得,他惯他太过了。陆行川变成今天这样,他何进有责任,而且是很大一部分。
不过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
“杀人放火。还不是跟你学的。”反诘回去,两个人完全忽视当事人的存在,用眼神较劲。一边乐明看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那个一向冷酷寡言的何进竟然像小孩儿一样站这儿和人斗嘴,那光辉形象啊……
“学得再多,也比不上你。他变成这样,都是你给惯坏了。”
“我惯得我负责,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你以为他这些年吃谁的喝谁的?你负责了吗?你除了刺激他你负什么责了?”
“要怪就怪你们陆家。谁让你们认他回去的!”
“你以为我想吗?是他自己要认我们的。”
“哼,既然认了就该管。早从他走的那天就不归我管了。”
“说不管你就放手干脆一点啊。还时不时回来招惹他干什么?没你搅和我会把他看得好好的。”
“哼,你做什么自己知道,还想让我袖手旁观?!”
“我可没想伤他。”
“想不想都伤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管怎么样,我才是他亲哥。”
“那也要看他认不认!”
……
眼看陆中麒越来越激动,何进越来越冷淡,却绝对是越吵越上火,乐明也懒得管,叼根烟窝一边抽着听,不过目光一直没离陆中麒手里那把已经上了膛的枪。
就这样等两个人把这么多年的积怨发泄得差不多了,乐明才扔掉烟头,皮笑肉不笑:“两位老总,再吵天就亮了。先说正事行不?”
所谓得正事,就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陆行川。一切因他而起,自然也应该由他而终。不管怎样,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说明白了算。
结果,又沉默下来。
何进抽烟,陆中麒盯着陆行川表情阴沉。
到了这个地步,让他们还能说什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谁能有那么好的承受力。
真丢下不管,又谁也狠不下这个心。
沉默许久之后,何进终于开口:“我不管了。”
一言即出,其余三人闻之变色。
陆中麒将信将疑,显然在琢磨何进这话是真是假。乐明面色一沉,难得严肃,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陆行川,陆行川却只是更用力的抿紧嘴唇,还是倔强着不肯说话。
何进把还剩不少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灭,回过身来,一晚上第一次直视陆行川。
“从今以后,你疯也好,不疯也好。我不管了。我也管不起。那十六年,我有个弟弟。十六岁以后,我当他死了。你好自为之。”
然后又转过身,看陆中麒,“你要管得了,你就继续管。管不了,以他得能耐,也死不了。我和你们陆家,这次是彻底清了。别再耍那些不上道得手段,我没那么好的耐性。玩阴的你还不是我对手。”
这次是真的。
他真的可以放手了。
以前是因为还记挂那个曾经灿烂可比阳光的笑容。那样无忧无虑,那样干净无邪。
他一直为让那样的笑容消失而无法释怀,以为是他的责任,现在看明白了,那种笑根本就从来不曾存在过。
陆中麒冷笑着不说话,看着陆行川,显然也在想以后怎么办。何进说的认真,那就多半会做。那他也就不用因为怕有一天他勾勾手指,陆行川头也不回的重回他怀抱而费心花钱雇人搞什么暗杀。但正如他说的,以现在陆行川得能耐,他未必管得了他。
钱财地位,头脑长相……
除了良心,那小子什么都有。
以前是中了邪,以为他容易受伤,需要保护,却没想过,没有心的人又如何会伤心,只会伤人罢了。
等他连装都懒得装的时候,还有谁是他对手。
他还能妄想把他留在身边吗?难不成真拿铁链绑住他吗?
别傻了。他陆中麒还没病态到那个地步。
最开始想夺权的时候,就是想有锁住他的力量。后来真等他坐稳董事长得位置后,这个念头慢慢也就淡了。只想从何进拿拿回东西,以后就安分待在他身边,照顾他,看着他,一辈子也就够了。
结果……
呵,天真的竟然是他。
何进陆中麒各有心事,竟是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一直没有出声的人,转身跑上了摇摇欲坠的楼梯。
“陆董——”乐明一直注意陆行川的脸色,看他咬牙咬得脸色发青,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完。果然何进一转身他就赌气跑上了快塌的楼梯。乐明想拦,却因为站得远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他三两步窜到最高的地方,望着下面三个人满眼威胁。
经过上次大火,这楼梯根本就是虚搭在那里,就是风大点都能吹倒,更何况站个人上去。眼看有土灰因为踩踏扑簌簌往下掉,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轰然倒塌,下面的人齐齐变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