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很明白五个铜钱能干什么,毫无疑问的是今晚他能看到阿三同样快
乐的笑容。他小心地把它们藏进了贴身小褂的口袋里。
地方不熟,阿二只能老实地楞在原地四处观望。长巷空荡荡没有人迹,巷
头插着一块路标,上书几个小字,阿二认真辨别,他识得几个字,而路标上的字
正在认知范围内:桂四路。
桂四路?
阿二细念着,觉得这个名字熟得很,像是在哪儿听过。
桂四路……桂四路,他反复思量着,猛然记起上个星期老刘读报的时候不
正是提过桂四路吗?阿二的脸开始发白,因为他记得老刘说,桂四路吊死了一家
人,大大小不的尸体被吊在巷牌梁上。
阿二抬头张望,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这块巷牌梁下。
“啊——”惊叫了一声,他飞快地奔到离巷牌梁很远的街头,躲在人家后
门槛上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喘气。
少爷干嘛呢?那里阴森黑暗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快快出来?我们要早些回
去才好。
他坐倒在地上迷糊一会儿,闭上眼听空巷里低吟的风声,慢慢睡去。
这一天对少年阿二很特别,他没有看到命运之神对他露了一个高深莫测的
微笑,在他的睡梦里依旧是娘亲模糊的面容和家乡后山满天飞舞的白花……
☆ ☆ ☆对于少爷的
困惑持续到夜里。
让阿二在意的是自己竟然被少爷用人力包车载了回去,整天的劳作实在是
太累了,难得一放松竟睡得如死一般。他好像记得少爷抱着自己放上了车,可他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醒不来,要在平时早就给吓醒了呀。
不管怎么样,那五枚铜钱实在让哥俩兴奋了好一阵,两人对着铜钱亮了眼
睛,他们用手摩挲着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钱财。
“少爷是个好人。”阿三慎重地对阿二说。
哥哥把铜板小心地收在口袋里,笑着说:“明天我们去买糕吃。”
阿三的眼儿都快笑没了,连连点着头,拉起哥哥的手要拉勾:“一定要去,
不许抵赖哦!”
这时,老刘却扣响了两兄弟的门,他把阿二叫到自己的房里。
“阿二,今天玩得开兴吗?”
瞧着阴笑的脸,阿二没有吭声,预感今天的快乐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今天少爷去了什么地方啊?”
“……不知道。”少年从喉头深处轻声挤出几个字。
“不知道?你不是和少爷一起回来的吗?”老刘的脸色即转寒。
“我……少爷在几个地方逛逛就回来了。”阿二笨拙地撒着谎,“哦?
逛了几个钟头,去了哪些地方啊?”
“去了西施……还有红乡……还有……”少年努力回忆自己平时听过的地
名,他不明自己要撒谎的原因,只是敏感地从少爷的言语中猜想他不会喜欢让人
知道今天下午的行程,他尽力想维护这点直感。
“啪——”话没有说完,脸边已经挨了一个响亮耳括子,顿时眼冒金星嘴
边满是腥味。
“西施和红乡差个几区的路程,用车也得要三四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快回
来了?你把老子当白痴耍啊?!”
阿二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吭声。
老刘低下身托起少年的脸,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一定是少爷不让你说,
对不对?”
阿二还是没有开口,少爷没有这样嘱咐过。
“但是少爷的事,老爷让问的,你知情不报的话我们都要倒霉的。”
“我真的不知道……”少年带着哭腔,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钱,“少爷让
我买东西吃,让我一个人去玩,说等一会儿就来接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啦!”
“那他在什么地方离开你的?”
“在西施百货那里。”这句话不算撒谎,他们的确有路过那里。
老刘看着少年手中的钱,倒也半信半疑起来,钱是真的,阿二也不可能平
白拥有五个铜板,思忖停罢,他转了转眼珠子,又反手把一个耳括子扇过去:
“叫你跟着,怎么贪个钱就忘了,等一会儿看老爷怎么收拾你!”
钱撒了一地,老刘弯下腰一个个捡起来塞进自己的外衫袋里,缓下口气:
“算啦,我会跟老爷说说情的,少你一顿皮肉之苦,年纪到底小点不懂事嘛。”
阿二回房的时候,两边脸肿得像馒头,把阿三吓坏了。阿二想笑着安慰弟
弟,但脸太疼笑不出来,他对阿三说:“钱没有了。”阿三默默地抱着哥哥的肩
膀,不争气地红了眼角。
☆ ☆ ☆清晨,阳光
和煦。
冯公馆的书房里半垂着厚重的窗幕,阳光从落地窗内撒进,给沉静的空气
一点浮躁的热意。冯家老爷穿着睡袍端坐在红木书桌后,慈爱地看着老实地立在
面前的小儿子冯宣仁。
“你也该管起些事,书是读完了,派得上用场才是好的,”他摘下口中的
烟斗放在桌上,继续前言道,“我现在是顶着事儿,以后呢总要你们兄俩撑起这
片家业的,你待有空就先跟我出去应酬应酬,给你安个位置走走门道才是上策。”
冯宣仁敛息静听。
“宣义他书没你读得多,人倒还是机灵的,这几年局里的位置也是坐得稳
稳妥妥,让我很是放心,你要跟他学着些,有很多实务上的事他应比你懂得处理,
兄弟俩要互敬互助方才是我们冯家的出路。”老爷子语重心长地交待自己的想法,
儿子没有理由不恭敬地听着,虽然脑子里有自己的见解却是万不能说出口的。
“时局不是很稳当,有很多事老百姓是不知道的,万一乱起来谁知会得个
什么下场,”冯老爷长叹一口气,睇着自己的儿子,“我不管你在国外读了多少
书,接受什么莫明其妙的东西,回到这儿来了那就用你该用想你该想的,不要去
管太多不正经的事,专注家业和自己的前途才是正事。”
冯宣仁心头暗惊,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点着。
“好了,下去吧,你妈还等着你吃饭呢。”冯老爷手一挥,结束清晨的训
诫,打发儿子离开书房。
对于冯宣仁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一走出房门,他不禁长吁一口压抑之
气。
“二少爷,夫人等着呢。”李妈走上来传话。
“知道了。”
餐室里有两个人,一位是夫人,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正是兄长冯宣义。
“一大早听训话去啦?”冯宣义笑着,从佣人手中给弟弟端过粥。冯宣仁
扮个鬼脸接过碗。
“你爹也真是的,昨天还跟他说着呢,你也刚回来,多玩几天也是合情合
理的,他总急着要把你折腾进去,劝也劝不住。”冯太太半恼着边说边给儿子夹
菜。
“爹的心情我是理解的,毕竟我都这点年纪了,是应该找点事做。”宣仁
笑着安抚母亲。
冯太太闻言倒是笑了:“真亏你们俩兄弟懂事,你爹啊嘴上不说,心中也
是乐着呢。”说着不断往俩儿子碗里夹菜。
冯宣仁虽看上去轻松,心中却记着父亲话里的意思,反复思量着总觉得有
什么地方不对劲,难不成……仔细想想又觉得应是不可能的事,父亲的耳目不会
大到此般田地吧?不管如何,今后的行事当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饭后,冯宣义和冯老爷去上班,女主人冯太太则急着打电话联络麻将搭子
开战局。暂为闲人的冯宣仁在偌大的家中转了一圈,颇觉无聊,走回自己的房内
锁上门,从床底下拉出一只铁皮行李箱。打开箱子,里面装着一些英文版的书籍,
大多是关于哲学及政治方面的,与他所学的经济没有搭上太多的关系。从书中捡
出一本厚厚的蓝硬面书册,翻出一叠小小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名字。
他对着纸片思忖半天,看看床底下似觉得不妥,关上箱子,把纸片装进了自己的
口袋,把箱子依旧塞回床底下。
“把水装进去,提到左边的坛边,别洒了!”
“知道了。”
窗外传来楼下佣人们的对话使冯宣仁心念一动,他记起昨天跟着出去的少
年阿二。把头伸出窗外往下一瞧,正好看到穿着青布衫的少年提着铝皮制的巨大
洒水斗从窗下走过。
“阿二!”他冲楼下的少年快乐地叫道。少年抬起头,微微咧了一下嘴,
笑了笑:“二少爷。”
“你的脸怎么啦?”冯宣仁打量着他的脸,感觉有点怪异。
“没什么。少爷,阿二要去做事了。”阿二慌忙低下头,拎着水斗急急地
向前走去。
“嗳,你等一下!”
冯宣仁赶紧跑下楼,奔到少年跟前。
阿二似乎有些害怕,向后缩了一步。
“让我看看你的脸。”脸被强制捭起,明显地红肿着。
“到底怎么啦?”
“我做……错事,挨打了。”阿二觉着还是不说的妥当。
“哦,”冯宣仁有些丧气,皱起眉,“可也不能这样啊,这样是不人道的,
我要去跟他们说,以后不能随便打人了!”
“别……别,”少年着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是我不好,少爷你千
万不要说!”
看着焦急的表情,冯宣仁也是明白他的难处,毕竟下人们有自己的世界,
固然这个世界不怎么文明,但传统的养成并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得了全部的。
“疼吗?”他低声问。
“还好,已经不怎么疼了,谢谢少爷关心。”阿二笑着回答,他的确是不
觉得太疼,尤其是现在。
冯宣仁也笑了,伸出手抚摸阿二的头发:“我们出去吧,好不好?”
谁知少年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不行少爷,我要做事的,少爷,你……还
是找别人吧。”
这让冯宣仁大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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