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宓曾经一本正经地挑逗才四岁已经呈现出冰山脸趋势的苍天素说:“人在极度痛苦或过于悲痛时,痛哭一场,往往会产生积极的作用,可以防止痛苦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的现象。”一边说,一边坏心眼地用手指去戳弄他白嫩嫩胖嘟嘟的脸蛋。
眼泪可以冲淡痛苦,也会稀释恨意。无可避免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苍天素每每用牙齿摧残自己无辜的舌头的时候,都在不停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哭。
他们给你的痛苦,和你对他们的痛恨,你都要完完全全地感受,原原本本地记在心里,一丁点也不能少。
等到时机成熟,你还要千倍万倍地奉还回去。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能让全世界都给你陪葬。
☆、初长成
十三岁的苍天素迷上了弯弓射箭。镇北大将军段德特意给他辟了个场子出来,还特意设在了军队驻扎地的东南角,鱼兰镇离战事最远的地方。
任外面诸事喧嚣,闹得地覆天翻,不论何时,苍天素的这片独处空间中,都是静谧而安详的。
段羽懊恼地蹲在地上,黑着脸给苍天素包扎。这个从红墙黄金瓦中走出来的皇子真真是让他伤透了脑筋。
刚开始来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价窝在床上翻那一本本泛黄的古书,诗词歌赋,水利农学,布阵列队,经史子集,太过广泛的涉猎内容,让他实在怀疑这位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是否真的能看懂其中真谛。
后来拖了大半年,见这位小爷除了如厕需要,连自己的军帐都没迈出去过十次,第一次代养皇子的段德段大将军终于着急上火了,红着眼命人满边城的抓青年才俊,逮到一个就打包打包往苍天素的帐子里扔,想要走同龄人攻略。
无奈苍天素眼界甚高,任满帐子的杰出青年们熙熙攘攘,硬着头皮上前给他做自我介绍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位眼皮也没抬一下,全当这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天骄不存在一般,着实把人都给得罪得不轻。
段德硬着头皮苦着脸,抓了好几个月的壮丁,见事情压根就没有改善,反倒有孩子的人家见了自己的亲兵就翻白眼,实在没有了办法,一拍脑袋,干脆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派给了成天乐呵呵往苍天素那跑的自家儿子。
段羽临危受命,先是拿宝剑弯刀诱惑,再是拿骏马名驹勾引,最后一咬牙连自己自小养到大的一对白雕都贡献出来了,苍天素依旧不为所动。
——他说任他说,明月照大江。苍天素的养气功夫,或者说是发呆功底,向来是一万个人里挑不出一个的。
最后,事情的转折还是为苍景澜准备贺礼的时候发生的。段羽屁颠屁颠跑到军帐,问苍天素要给他老子三十二岁寿辰准备什么礼物,苍天素望着长长的礼物单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笑道:“麻烦将军操心了。”
等到段羽掀帘子离开,他转头从包裹里翻找出当年雕刻出来的四个木偶,发了一会儿呆,一把火烧干净了。
过了那天,苍天素才算是彻底打碎了周围的桎梏,真正活了过来。
段德段羽一开始听到苍国大皇子仰头说想要学射箭的时候,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心想着蹦蹦跳跳强身健体的也好。谁知道过了两三个月,父子俩又都笑不出来了。
苍天素练箭练得很狠,又想学左右开弓,头一个月两只手都磨破了,虎口和五指处血肉模糊一片,被心疼得不得了的晓丝包得跟个粽子似的,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段羽本来想的是,一开始苦点,等手上茧子长厚实了,也就不会凄惨成这样了。没成想,半个月过去后,苍天素粉白的手掌上好不容易有了点结茧子的趋势,他老人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管药膏,往手上抹了两三天,刚露头的茧子就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段羽苦着脸不知道劝了他多少回,心里还纳闷,这位大皇子看着也不是个那么在意外貌的人,一个堂堂大男人,怎么就忍受不了手上带着点茧子,还要这个样子活受罪?
苍天素全当没有听到他的话,坚持每个月月初和月中各抹一次宫廷秘制的药膏,然后在接下来的十五天,照样磨得两手鲜血淋漓。反正他来的时候,在宫廷制药坊打包搜刮了不少这类效用的药膏,足够三四年用的了。
他依稀记得,易豪曾经说起过,他袖子里揣着的药膏能去新茧,对长厚实的老茧就没有那么管用了。
无视掉快要哭出来的段羽,就跟半年前他不顾众人反对,坚持要学在旁人看来完全没有用处的承国和岳国本国语言一样,苍天素想得很远。
如果哪一天自己身陷敌营,你说敌军将领是对一个满手老茧一看就弓马娴熟的俘虏看得紧,还是对一个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的俘虏看得紧?
别问为什么一国皇子怎么会被敌国俘虏,苍天素压根就没考虑过可能性的问题。他平日里在头脑中一遍遍勾画两军交阵的场景时,也从来不想自己设想的杀敌战略有几分的成功率。
九分的风险是风险,难道一分的风险就不叫风险?成功了就是百分之百的成功,失败了就是百分之百的失败。
计较这个完全没有意义。苍天素愿意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
就算按常理看,他现在受的罪完全没有意义,但是凡事抵不住那么一个万一。一旦用上了,捡回来的就是自己的命。
没有人跟他说“细节决定成败”,但是内心已经有偏执狂倾向的苍国大皇子宁愿日日夜夜的折磨自己,争取在每一点上都做到尽善尽美。
到了后来,苍天素弓箭小成后,就开始私下里跟着段德手下第一枪棒教头曹玄名练习古矛枪。
段羽打小习的是子母刀,觉得耍刀人大开大合的,很是够劲,所以也想怂恿苍天素去练刀。子母刀不好练,需要时间,段羽的意思是玩玩马刀凤嘴刀也是挺不错的。
段德大将军把儿子扒拉到一边,跟苍天素认认真真讲了一番十八般兵器的各自优劣后,建议他还是去学枪。
军队里使刀的人确实占了大半,那是因为刀跟多种兵器相通,学了一种,另外几种也能掌握得差不多,很适合军队里多兵器作战。但是论起杀伤力来,其实还是枪更胜一筹。
“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宁挨十刀,不挨一枪。”段德一本正经地跟两个未成年人解释,“刀一般都用砍,除了脖子就没有别的要害,很难一刀毙命。而刺,虽然看起来比较文雅,但是却是最凶狠的,很容易一击必杀。就算没有捅到要害,伤了哪个脏器,在战场上一样都是死路一条。”
苍天素听了若有所思。当夜,毫不犹豫抛弃了眼泪汪汪看着自己的段羽,恭恭敬敬朝曹玄名行了拜师礼。
这着实把听过不少大皇子清高孤傲目下无尘传闻的曹教头吓了一大跳。
西北边城鱼兰镇的冬天比想象的还要难熬。天寒地冻,在平地上演练一次回来,轻轻扯一扯,掉耳朵的人多不胜数。
苍天素不止一次窝在军帐里,怀里揣着暖炉,手中捧着热茶,撩开帘子看着外面呵着暖气的将士们,小脑瓜不停地思考着。
百年来,无极大陆的两大龙头苍国戚国在这片土地上纷争不断,虽然一直是小打小闹,但是屯重兵于此的趋势已经越演越烈,恐怕早晚有一场天大的厮杀。
两国驻守于此的军士们长期都是春夏秋三季争斗,冬天一季养兵练兵,已经成了彼此间的共识。
苍天素听段羽平日里闲谈时话语间的意思,似乎不论是苍国还是戚国,在这条长长的战线上都没有擅长冬季作战的将帅。
可是偏偏,鱼兰镇并不只是两大国接壤的地方。在鱼兰镇南侧二百里,是承国同苍国唯一可以直接列兵交战的土地。常年生活在冻土上的承国人对冬季作战就如同牧羊者驱赶他的羊群一样,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目前可用的信息太少了。苍天素揉了揉额角,他总不好巴巴跑到主帐,腆着脸说要旁听绝密的诸将会议吧。
苍天素很清楚,苍国大皇子的身份,在军营中并不怎么受用。他能活得这般自在,自己本身的识趣,不趾高气昂冲将士们指手画脚占了很大一方面。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几个可用之才。想到这个,苍天素就开始头疼。段德找来的那都是些什么啊,魑魅魍魉,群魔乱舞,有小聪明的不少,可堪大用的实在不多。
他倒没想找到什么惊世之人,有大智慧的人举世罕见,很多时候,只要用对地方,小聪明其实就足够了。可是太多的人,小聪明全都使错了地方。
谋士将领什么的都不急,关键是弄几个偏才怪才。苍天素看段德的意思,八成是要把宝押在自己身上的,他一手□出来的军事人才,以后都是现成的。
再者,自己在他的亲兵驻地度过人生最重要的几年,“大皇子一派”的名声,背不背已经不是镇北大将军自己能选择的了。
从这个方面看,苍景澜从来都没有亏待过自己。
“素素!”段羽带着一身寒气,一头撞进来,双目睁得滚圆,晶晶亮亮地看着他,“爹爹说,让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苍天素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微凉的耳垂:不知道这一趟出去,回来后你还保不保得住?
站在他身后的景田和晓丝齐齐翻了个白眼。大将军吃错药了吧,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位都是怎么哄都哄不出去的主,您还指望大冬天他出去受这个罪?
谁知苍天素默默哀叹一下后,就站起了身子:“出去走走,去鱼兰镇街道上逛逛怎么样?我还没有见过寻常百姓怎么过日子的呢。”
段羽挠了挠头,心道阿爹真是有本事,连素素不仅答应了,而且丝毫没有犹豫就说要去镇上,这点都能猜出来。
苍天素没有穿晓丝递过来的金线锦绣的黑色华服,而是随手套上了景田丢在椅子上平日里穿的灰白色长袄。
他本来身形就还未张开,此时厚厚的一层棉花裹在身上,衣服又长,看起来比平日更矮了一截,滚滚圆圆,团雪簇成一般,整个人稚气可爱了不少。
段羽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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