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装醉就要装得像一点,苍天素装作迷迷糊糊趴了一会儿,慢慢的人声渐渐小了,李泉的声音紧贴在耳侧轻轻响起:“王爷?”
苍天素眼睫颤动一下,并没有睁眼。
李泉静静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反应,侧头对着身后的小太监道:“扶雍亲王殿下回昭日殿歇息。”
苍天素心头冷笑,在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搭上他胳膊的时候挣脱开来,迷迷糊糊抬起头:“李公公?”
李泉没料到他突然醒过来,微微一呆,笑道:“奴才扶您回去歇息吧。”
“我带来的人呢?”苍天素一手撑着额头,往周围扫了一眼,他的正副两名总管连并五个侍卫全都不知所踪,“不劳烦李公公了,我带刘权回府。”
李泉为难了一下,笑道:“这寒风朔气的,难免受寒,王爷不妨先到偏殿醒酒后再走,奴才这就命人去备马车。”
事已至此,话说到这个份上,苍天素心中十分恼火,面上胡乱一点头,摇摇晃晃站起来,一头栽倒在李泉肩膀上。
李泉吓了一跳,被他脑袋压住的半边肩膀跟火烧似的,急忙让两个小太监把人扶起来,搀扶着往昭日殿走。
统领总管太监一路上不断在念佛,刚刚那一幕可千万别被皇上看到了,不然自己难保人头,李泉战战兢兢吓了一路,走到昭日殿门口还心砰砰直跳,都有点怀疑苍天素是不是故意整他的。
苍天素被放倒在昭日殿软榻上不过片刻,已经十分安详地睡了过去。
李泉站在旁边十分认真看了他半柱香,从呼吸频率和眼睫颤动方式上没有看出人是不是在装睡,见门口已经站着个小太监在催促了,也只得把心中的疑惑压下,转身退了出去。
苍天素静静等待了很长时间,他摸不准自己维持这个状态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直到夜半,苍景澜才姗姗来迟。
李泉在殿门口没有进来,皇帝自个儿搬了张椅子紧挨着软榻坐下,昭日殿内没有掌灯,被悄无声息阖上的殿门遮挡了外面流淌进来的最后一丝烛光,整个宫殿重归黑暗。
苍天素有点后悔刚刚犯傻跟着李泉过来了,他本来笃定以苍景帝的骄傲和自重不至于做出趁醉□之类的掉价举动,不过苍景澜突然摆出这么一副架势,让他的大儿子开始由衷鄙夷自己刚才竟然相信了一个神经病拥有信誉这种不靠谱玩意。
索性苍景帝只是侧头从旁边看着,一直没有逾矩举动,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的那股灼热视线让苍天素真的很有撕开袖子里的痒痒粉给他来上一下的冲动。
为了打破这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寂静,他动了动肩膀翻了一个身,背对着苍景帝侧躺着,等躺好后苍天素就又开始后悔了,刚才是半边脸感到烧得上,现在整个背部都热烘烘的,苍景澜的杀伤力足以抵得上十万个火炉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等装睡的人无聊到差一点要睡着的时候,苍景澜突然起身站了起来。
苍天素听到旁边衣料摩擦的悉琐声,精神一震,袖子里的痒痒粉整装待发。
苍景澜悠长的呼吸声越来越远,显然是往远处走了,苍国大皇子闭着眼睛愣了一会儿,被他今天的反常举动搞得心里发毛。
盏茶时间后,苍景帝又回来了,苍天素就感觉身上压了一大片重重的东西,苍景澜抱着一床被褥给他盖上,生疏艰难地帮他捻平被角防止漏风,动作笨拙得能弄醒冬眠的狗熊。
苍天素终于受不了了,一翻身直接坐了起来,皱着眉头睁眼看去。
苍景澜维持着半压在他身上整被角的姿势,明显愣了一下,回神后万分不自然地干笑了一下:“你醒了?”一边说一边慢吞吞从软榻上起来。
苍天素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盖着的被子,很长时间没有出声,青灰色的布料显得格外陈旧,昭日殿已经不住人很久了,苍景帝不知道从宫殿中哪个犄角旮旯里翻腾出的这一床。
“朕来看看,听说你喝醉了,睡在这里。”皇帝皱皱眉,偏开头不看他,欲盖弥彰道,“跟着的人是怎么伺候的,丢下主子自己就在偏殿睡下了,朕看你真得好好敲打他们了。”
“是该好好敲打了。”苍天素微凉的手指在被面上摩挲着,神情中止不住的冷淡,不论苍景澜下了怎样的死命令,都不是刘权舍下他走人的理由,他确实需要好好让手下的人都明白,现在雍亲王才是他们的主子。
苍天素从来没打算让苍景澜派到雍亲王府的人归心,说实话他也没那个本事,不过大规矩上不能够错,起码这次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够再发生。而且让他万分惊异的地方在于,竟然连伪装成李狗子的苍景澄也不在了。
苍景帝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呆了一下,才出声道:“这间屋子冷不冷?用不用朕让人加火炉?”
他把话说得极慢,每一个词的尾音都拖得尽可能的长,似乎想要尽力争取多的时间思考接下来要如何找话题。
苍天素静静看了他三秒钟,既然苍景澜想不到话题,那就给他提供一个:“父皇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床被子?”
“……在右面第三个橱子里。”苍景澜刚才就隐隐觉得不对,空荡荡的宫殿里面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一床被子?
不过那时候美人卧榻鼾睡,他满心满眼里哪里塞得下别的东西,况且也对他派人严密监视的宫殿有信心,顺道一眼扫过去,并没有多想。
苍景帝从大儿子微妙的神情变化中,已经觉察到蹊跷之处,心中格外懊恼,别再又弄巧成拙惹人生厌了。
“这床被子在儿臣去鱼兰之前经常见到的,您知道它以前是谁用的吗?”苍天素心头苦涩,半垂了眼帘,真的是好熟悉的东西,上面还印满了李宓拙劣的刺绣。
苍景澜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如果看到苍天素这种回忆中甜蜜带着感伤的神情,他还再猜不到是谁的被子,那他也就可以一头撞死了。
苍景帝现在被一种荒谬的感觉包围,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在背后阴他,塞了这么一床破被子进了昭日殿?
☆、65
苍景帝本来满心想得好好的,他就是打算捧着一颗心默默看心上人一会儿,也没啥啥的龌龊念头。
平日里他一偷看苍天素,被正主抓包抓住太尴尬了,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能够肆无忌惮光明正大地看了,也算是给他的生日礼物了。
可惜计划有误,苍天素突然醒了,看情形还根本就没有喝醉,苍景澜难免有点无措,他最近一碰上跟大儿子有关的事情就头脑发蒙犯傻,本来还没想好应该怎么收场呢,突然又冒出来床破烂被子。
苍天素整个人都被这一床被子刺激得很富有攻击性,看过来的目光颇有几分不善,苍景澜心中苦涩,勉强笑道:“你好好休息。”
他十分不甘心就此离开,好不容易能够两个人静下心说会儿话呢,机会多难得啊,错过了这一次还不知道等多久才能盼来第二次,可是大儿子整个人都随时保持在炸毛临界状态,苍景帝很清楚现在不论他说什么,听到苍天素耳朵里都会直接变调。
苍景澜步履蹒跚离开的时候还觉得非常非常不可思议,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这种被人算计后的悲催愤懑感了,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能如此了解他,一路算计到这一步?
赶走了进村的敌人,苍天素抱着被子发了好长一会儿呆,他也在惊叹,苍景澄什么时候这样手脚通天,连李宓当年用过的被子都能弄来?
早在他十三岁还在西北鱼兰镇的时候,苍景帝就故意派使节送了几大箱满满的李宓的东西试探他,苍天素咬咬牙尽数烧掉的时候心里面都在滴血。
现在他搂着这一床当初的漏网之鱼,无奈地发现对于大肆揭他伤疤的所谓皇叔,他还真生不起多少愤怒来,苍景澄是用李宓的被子往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粗盐没错,不过好歹撒完了盐疼过了以后,被子就归他了。
这床被子很可能是李宓留在世上的唯一遗物,苍天素为此伤口再疼上十次都心甘情愿。
哪像苍景澜,大棒后面就是鞭子,鞭子后面就是棍子,作为从小到大莫名其妙每次都被亲爹暴打一顿的受虐儿,一颗甜枣都没吃过的苍天素觉得自己恨他恨得十分有理有据。两相比较下来,苍景澄竟然也算得上是圣人了。
至于苍景澄怎么有本事把手伸到昭日殿来,苍天素并不想多管,苍景澄跟着他只是属于义务工,两者并没有明显的从属关系,人家又不是他的属下他的奴才,也没义务事事都向他汇报。
苍天素如获至宝地搂着一床旧被子喜滋滋地半夜出了宫,被他从昭日殿偏殿提留出来的满头大汗的刘权颠颠跟在他屁股后面,身上带着两个灰扑扑的脚印,一瘸一拐的在心中叫苦不迭。
刘权当然知道他一点道德都没有丢下主子的行为多么应该受到鄙夷和唾弃,不过他也是有苦说不出,这是皇帝的意思,他就算想违背,有那个胆子也得有那个命啊。
说句难听点的话,惹恼了苍天素,苍天素看在苍景澜的面子上最起码也得留他一条命,可是要是得罪了苍景帝,苍景帝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不用看。
这是什么狗屁差事,刘权被苍天素踢的地方隐隐作痛,心中直叹自己倒霉,自打被调进了亲王府,他就无时无刻不在走霉运。
还有那个该死的李狗子,一转头就看不见了人影,真当皇宫是他能随便乱跑的地方吗?刘权心急火燎找了半天人,也没找到老农民佝偻的身影。
苍天素回到雍亲王府,让刘权和跟着的侍卫自去领板子受罚,自己一推书房门,就看到苍景澄大刀阔斧坐在正中央的老爷椅上,赵六陪坐四角椅上,两人齐齐正冲着被捆得严严实实堵住了嘴的段羽翻白眼。
今天是十五,确实是跟赵六碰头的日子,苍天素眯了眯眼睛,先移开了段羽的堵嘴布,问道:“怎么回事儿?”
“你没事儿吧?”段羽嘴唇都被粗布堵得充血了,一双眼睛红红的盯着他上下打量,“李狗子跟我说你被皇上留在宫里过夜了?”
段将军现在心中万分后悔,自己一次不跟着就闹成这样,媳妇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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