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眼里就像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小孩一样,小孩心性,我把你当弟弟。”
“呵呵。”司图嘲讽地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吗?”
我静静地听着。
司图动了动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歪在枕头上,摆出长谈的姿势。
“我是家里的独生子,我爸却不怎么宠我,从小到大我无论取得什么成就,他都不会看我一眼,而我妈,只会对我说我做得还不够。我常常觉得我是我妈用来争得我爸宠爱的工具,可是我妈的算盘打错了,我爸根本不喜欢我。从我出生到现在,我印象里我妈抱过我一次,我爸一次没抱过。你们考上JK大学会觉得很好,我考上这种大学,是家族里的耻辱。”
司图晃晃脖子,衣领挣开,胸口纹的龙像活过来一样张牙舞爪,显得整个人很有攻击性。
“所以我绝不能被开除给我爸妈丢脸。”
我点头表示理解,因为太害怕被开除,为求自保,如此对我,这行为很好理解。
“父母严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却把我宠上了天,我想要什么他们都会为我弄到手,我跟人争什么东西都没输过。”
父母不爱,祖辈人却溺爱,怪不得司图的性格这么扭曲。
这么看他倒比我可怜,至少我妈是真心爱我的,而且我受到的家教也比他健康。
“直到上大学,我样样都输给你。”
我莫名其妙地说:“这话怎么说?我跟你争过什么吗?”
“寝室四个人,你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小朱老四都跟着你,08级一二百人,认识你的比认识我的人多,老师喜欢你,同学也喜欢你,班级里你人缘最好,你是不跟我争,你不用争,所有人已经自动自发围着你转了。”
我又拿过一个苹果,继续削皮,不悦地说:“司图,我说你是小孩,还真没看错你,你这就是嫉妒吧?我没有得罪你,你因为嫉妒你就这样整我?”
“我是嫉妒你。”司图倒光明正大,承认了,“我最嫉妒的,就是茗诗也喜欢你。”
这苹果怎也削不下去了。我握住刀,停了停,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接话,还是继续削皮。
“你看,连这个时候你都这么淡定,你一点不意外,你早察觉柳茗诗喜欢你,就是装傻。”
“茗诗是喜欢我,可我觉得她也喜欢你,只是你这个人太傲太别扭,你要是不那么要面子,她早成了你女朋友了,是你自己把她推开。我从来没想过要抢兄弟的女人,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要是有,早答应了假扮她男朋友求她爸爸帮忙。”
“除了柳茗诗,还有一个人,你也抢走了。”
我的苹果削完了,想来给司图,司图也不会要,便自己吃了一块。
“我跟王维熙从小玩到大,我们一直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直到你出现。初中他转学去东北,认识了你,从此后对你念念不忘,为了你,甚至考上了J大也不念,找关系转到远远不如J大的JK大学。”
我的苹果吃得有点不是味儿。
“我跟维熙以前无话不谈,可是自从同寝后,因为我讨厌你,维熙对我不像以前那么好了,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因为你,把我打进医院,我们十几二十年的交情,因为你,他跟我掰了。”
我的苹果吃不下去了。
“而你,却连维熙初中跟你是同学这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净,枉费维熙心心念念记了你这么多年。”
我捏着半个苹果说:“你怎么知道我忘记了?我知道他是王遥,我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司图狠狠盯着我,冷冷地说:“这么说,其实你也知道维熙喜欢你?”
我愣住。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这些天所有事情加在一起都不如这一句话对我的打击大。
我想说话,不知为什么却说不出一句话。
“看来你是知道了。”司图歪起一边嘴角,斜睨着我,说,“你既然知道,却不拒绝,利用他对你的喜欢,让他为你生为你死,为你痛苦,为你做事,你真卑鄙。”
我浑身发冷,冷得直哆嗦,我想我脸上一定半点血色都没有。我想反驳司图,可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维熙是同/性恋的?”司图问。
“我不知道!”我激动地喊。
“你真不知道?”司图讥诮地说。
我无法回答。
我应该理直气壮地跟他说“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吗?老四对我什么样,我自己最清楚,一年来的相处,我就没有一丁点的怀疑吗?还是说,我有怀疑却不敢深想?如果我不深想,只能说明我潜意识中早察觉到了什么,我在逃避,我不敢面对。
“我跟他从小玩到大认识十几年,他有什么事都跟我说。”司图生气地说,“我早告诉过他不要喜欢你不要喜欢你,他就是不听!早晚有一天你能把维熙折磨死!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这么拖着他,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他就会被你折磨死了。你根本不知道老四暗地里为你哭了多少回,喝醉多少回,每一次喝醉都他/妈来找我诉苦,每一次我都恨不得让你去死。”
司图愤怒起来,一把拔下针头,死死掐住我的手臂,发疯一样摇着我,“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给维熙一个准信!你要不是同/性恋,你能不能明明白白地拒绝他,让他好好过日子?”
我想让司图镇定下来,我想叫医生重新给他打吊瓶,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你他/妈平常在寝室跟维熙闹,在他床上跟他滚成一团,你当我是瞎的,我看不见啊?你明知他喜欢你,还这么跟他闹,你想害死他?等有一天他自杀了你才会收手是不是?”
我浑身冷得像坠入冰窖一样。
我其实没想那么多,没想过维熙对我是爱情的那种喜欢。我不明白什么叫做同/性恋,没接触过这个东西。
我被司图的话打蒙了,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
我确实曾经隐隐约约觉得老四对我好得超乎寻常,每次我觉得不对劲,都会立马压下去,我以为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物它就真不存在了。是我自欺欺人,是我明明不可能接受男人却不肯跟喜欢男人的老四保持距离,是我拖拉,是我不干脆,是我懦弱,是我给老四希望,是我欺骗和伤害了老四。
是的,司图骂得对,是我卑鄙。
我有点站不住了,不再去管司图拔下来的针头,一下坐在床边,愣愣地坐着。
我脑子里嗡嗡地响,一瞬间好像想明白好多事,晃晃脑袋,清醒过来,又不记得刚才想了什么。
“你说句话!你不是能耐吗?现在哑巴了?”司图抓住我的手臂冲我喊。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你的话……我、我有点蒙。”
司图冷笑,“哼,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看不上你了?”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老四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暗恋我,但是他没说出来,我就可以跟他做朋友。”我高兴起来,“对!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做朋友,我们还是朋友!”
“去你妈的朋友!”司图大骂。“我左手是骨折了要不然真想揍你一顿!揍醒你!你真以为你能跟一个深爱你的人做朋友?”
我沉默。
“你如果最后不能以恋人的身份跟他在一起,趁早滚远点,要不然,他爱你越深,以后越难抽身,他一辈子都毁在你手里,他是爱上了就爱到死的那种人,不管你将来是结婚也好,还是怎么着了,维熙都会等你,维熙会过得很苦。”
我几乎可以预见老四未来有多苦。
我比司图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腿发软,坐在床头开始抖,心也在抖,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好像天真的塌了一样,被开除我都没有这么难过。
王维熙,王维熙,每一次我有了难事你都会给我出主意,你是我的主心骨,这一次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难过,让妈妈不难过,让姥姥不难过,最重要的是让你王维熙也不难过。我请你告诉我,我求你告诉我。
我觉得我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强,生活中的很多事情我根本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我没有办法处理好很多种关系,我既想娶老婆生孩子又贪恋老四的温暖,我不想对不起老四更不能对不起我妈,我是一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
在司图病房里,我发现,其实我啥都不是,啥能耐没有。
王维熙……
原来我终究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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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听了司图的一番话,我就像从云端掉到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像被雷劈傻了一样,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的。我似乎应该表现一下风度,冲司图轻蔑地笑,或者大声反驳他,表示我没有利用感情让老四为我做事,再或者我完全可以掉头就走,不受司图的辱骂。
他凭什么骂我,他就算为他的好朋友鸣不平,我又有什么错?难道是我勾引老四的吗?我又想到,按照司图说的,我要是不跟老四那么亲密,老四就不会陷得那么深,那我自从同寝以来,跟老四好成一个人的样子,在司图眼里,明明白白的就属于“勾引”了。
这真是没法说清楚了。怎么看都是我不对。我在害人,伤害人。可是感情哪有对错,我根本不想搞成这个样子。
我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坐在司图的床边,发呆。
电话响。
木讷地接了。有气无力地说:“喂,你好。”
听筒里传来老四的声音:“阿尧,处罚结果出来了,你和司图都是记大过一次,不是开除。我和小朱打架的处理结果是警告一次,也算挺轻的了,都挺好的。明天晚上八点的火车出发去A城实习,下午五点在旧图书馆前面集合,你千万别迟到。我现在在超市买火车上要吃的东西,你要什么,我直接给你买了得了。”
“不用了。”我依然木讷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