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衣服。」育斯特将外套递给坎贝尔,「抱歉,我睡太久……」
「你需要休息。而且,我刚好能回医院一趟拿东西。」坎贝尔毫不在意,「……顺便帮你打了两针,现在你的胃应该不痛了?」他接过外套,轻轻甩开之后,又顺手披在育斯特肩上,「你比我需要。」
「谢谢你送我回来……」育斯特抓着外套,低着头嗫嚅的说。
「我没来过这里。」坎贝尔说:「你家这一带……」
「这里比较偏僻、住户大多是平凡的中产或劳工阶级。」不等坎贝尔说完,育斯特立刻接口,「但是治安还好……车不会被偷的,请放心。」
坎贝尔看了他一眼,「我想说的是:你家这一带的空气很潮湿。」
育斯特沉默的低下头。坎贝尔没理会他,迳自转身从前座拿出手提箱,接着再将车门上锁。「你住在那栋公寓的哪一层?」
「我可以自己上去,不应该再麻烦你……」
「艾蜜莉不是连续好几个晚上缺氧发作,你不希望有个医生为她检查?」
育斯特瞪大眼睛看着坎贝尔,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早知道会有医生特别到府看诊,在出门之前应该把房子好好整理一下才对,育斯特心想。看着身穿深色男礼服的坎贝尔坐在客厅的廉价印花沙发上,好像把钻石像花生米一样用报纸包着,显得荒谬的不搭调。
不久前,当坎贝尔跟着育斯特回家之后,立刻为艾蜜莉进行检查。
育斯特趁机将艾蜜莉所有的检查报告和病理记录等等抱出来,放在客厅沙发前的小茶几上,接着便跟进艾蜜莉的房间,目不转睛的注意。他的双手有些焦虑的交握,仿佛祈求坎贝尔可以像圣人一样施展神迹。
「你挡到光线了。」
育斯特站在沙发前,视线直直的瞪着坎贝尔。坎贝尔抬起头,嘴角带着淡笑;同时抓住育斯特的手腕,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紧挨在坎贝尔身边,育斯特不禁紧张。他知道坎贝尔不管说任何话都会对他的情续造成巨大影响,赫然发现自己有些怕这个人。
过了片刻之后,坎目尔突然缓缓的说:「那天在停车场和我一起的女士是瑞典里奥波多亲王的秘书。」
回想起那天在停车场时的情景,育斯特心头一沉,什么话也没说。
坎贝尔眼睛盯着那叠报告研读,同时解释:「亲王罹患缺血性心脏病。他的医疗小组看过之前财政委员会参议员的心脏手术报导,透过熟人的介绍,希望能请我一起参与亲王的手术。日程原本排定在下个月,但是亲王却突然恶化,他的秘书才临时赶来安排我立刻到瑞典的事。」
育斯特侧头看着坎贝尔好一会儿,接着淡淡的说:「你不需要特别对我解释。」
「我必须。」坎贝尔将一片X光片拿高迎光看仔细,并比对手上的另一份超音波图,「我已经很厌烦这种『猜心意』的游戏了。」
育斯特怔怔的凝视着坎贝尔。片刻之后,坎贝尔突然转过头,看到育斯特的表情,他情不自禁的轻掐了一下育斯特的脸颊。
「我有几个消息,约翰。」他的态度相当温和,语气却非常严肃,「我不认为艾蜜莉需要再动一次B…TShunt手术……」
「真的?」育靳特有些高兴又疑惑,「那么她最近一直缺氧发作……」
「听我说完。她的分流手术算成功,人工血管的材质并不是引起发绀缺氧的因素。」坎贝尔拿出医生的专业语气,「我怀疑……她的三尖瓣可能稍有异常,导致右心室轻微心房化,影响右心到肺循环的血量,才造成发绀缺氧。」
育斯特眼睛瞪大,惊吓得脸色瞬间转青,「艾蜜莉除了法洛氏四重症之外,还有Ebstein异常症?」他的声音不住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约翰,别紧张。」坎贝尔扶着育斯特的肩膀,「只是三尖瓣位置轻微异常,不是真正的Ebstein症。我的推论是:你们住的地方环境太过潮湿,对心肺功能原本就比较脆弱而且敏感的艾蜜莉造成隐形负担,才导致这样的情形。刚才听她的心音,第二心音还是正常的,只在左胸有轻微杂音……」坎贝尔直视育斯特的眼睛,手托着他的下颚,让他也看着自己,「这只是我的推测,还需要其他测验支持这个看法。」
听到坎贝尔沉稳而流畅的解释,育斯特稍微冷静下来。「那么,我该怎么做?」
坎贝尔笑了,「明天早上,带着艾蜜莉一起,先开车到我家接我——」他从口袋里拿出Mercedes…Benz的钥匙,塞进育斯特手里,「我们再去医院。这就是你该做的事。」
艾蜜莉不知道杰希。坎贝尔是好人还是坏人。
以医生来说,坎贝尔是个好医生,不,是个很厉害的医生。艾蜜莉从小看医生,那么多年下来已经非常会分辨了。
当艾蜜莉看见爸爸带着那个人走进房间时,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吞吞吐吐,「艾蜜莉,这是……」反而是那个人立刻伸出手,「艾蜜莉小姐,非常荣幸。我是杰希。坎贝尔,你父亲的朋友,也是心脏科医生。」
艾蜜莉也伸出手。这是第一次有医生到家里为她看病,而且还叫她「小姐」、而不是小妹妹,她的心里立刻对这个医生有了好印象。
艾蜜莉乖乖的配合检查。当她开始认为这个坎贝尔医生有教养、很风趣、医术又精湛,甚至开始有点喜欢的时候,爸爸刚好走进来、坐在旁边开心的看着他们。医生只是不经意似的望了他一眼,接着立刻继续进行检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是,从那一眼中,艾蜜莉却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这个医生其实是来抢走她爸爸的。
这个医生是坏人!艾蜜莉嘟起小嘴,瞪着坎贝尔;对方却以一个微笑回应她,似乎很有自信。
不行,爸爸太善良,会被骗的!艾蜜莉心想,她必须扞卫爸爸,不会让坏人把爸爸骗走!
星期天早上,艾蜜莉跟着育斯特一起先去接坎贝尔,然后才到医院。
艾蜜莉并不想去接医生,所以拐弯抹角的找藉口,问他们开这辆车去找医生叔叔没关系吗?艾蜜莉喜欢坐这辆车,椅子大又舒服,而且,偶尔当爸爸开这辆车到学校接她的时候,一些骄傲女同学们的羡慕眼神,让她很得意。
育斯特告诉她没关系,其实这辆车是医生叔叔的。
「那么,医生叔叔是爸爸的老板吗?」
育斯特一耸肩,「原本是。现在……不知道。」
艾蜜莉不太懂那是什麽意思,只注意到爸爸的心情很不错。
到了医院,坎贝雨立刘安排艾蜜莉进行完整的心脏检查。
根据过去的经验,艾蜜莉原本以为需要很长的时间,没想到竟然很快就完成了。
拿到检查报告之后,艾蜜莉跟着爸爸来到医生的办公室,看医生叽叽呱呱向爸爸解释了一些事,艾蜜莉一直监视着这两个人,以防医生做坏事。却发现医生说话的时候似乎很认真,而爸爸一开始皱着眉头有点担心,后来又点点头,放心下来。
「……先服用这种药,下星期再复诊检查。」终于解释完毕,坎贝尔站起来,拿出刚列印好的处方笺、签名之后交给育斯特。
艾蜜莉拉着爸爸的手,想立刻护卫他回家、离开医生的地盘。但医生却弯下腰,微笑着邀请她到市中心散步。
「不……」艾蜜莉原本要拒绝的,却感觉爸爸握着她的手有些冷。应该让爸爸放松一下,艾蜜莉心想。「……不错啊,散步也好。」她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星期天的纽约街道没有往常的紧张忙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快速的休闲感。
走在街上,艾蜜莉非常警戒的看着医生和爸爸闲聊;她有点惊讶的发现爸爸竟然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艾蜜莉先看看爸爸、再看看医生;为了不让医生有机会接近爸爸,她刻意梗在两个大人中间、一只手牵着一个。
「我要吃冰淇淋、还要吃蛋糕。」看两个人还聊个不停,艾蜜莉觉得无趣,突然开口打断他们。
平常艾蜜莉不会故意这样任性。她知道心脏病所需要的开销很大、爸爸非常辛苦的工作,自己省吃俭用、但对她却一点也不小气。在学校里同学虽然会比来比去,她心里就算再怎么羡慕,也不会开口要什么,免得爸爸烦心。
「艾蜜莉……」育斯特果然停下脚步,拿出皮夹看了看,脸上略有难色,「吃冰淇淋就好,好不好?」
「那怎么行。」坎贝尔立刻说:「你去买冰淇淋,我想吃蛋糕。」不等育斯特反对,便牵着艾蜜莉的手往旁边走,「我知道一家店。走吧,艾蜜莉小姐。」
艾蜜莉跟着坎贝尔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家叫「RiveGauche」的小咖啡店,从店门口排了一串的人,蔓延到邻近几家店面前。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买蛋糕?那么多人排队。」艾蜜莉瞪着坎贝尔,同时抱怨。心想,如果医生以为一块蛋糕就能贿赂她、把爸爸抢走,就大错特错。
「因为这里的蛋糕很好吃。」坎贝尔气定神闲的说:「越好的东西越值得耐心等。」
艾蜜莉只好跟着坎贝尔一起站着排队。
艾蜜莉嘟着嘴不耐烦的往旁边看,他们刚好站在一家书店前;橱窗里展示着几本有作者签名、精装版的《哈利波特》。
坎贝尔似乎是注意到艾蜜莉的视线,于是不经意的问道:「你都读过了?想要吗?」
以为故事书可以收买她?而且小威廉。克劳福已经把这套书借她看完了。
艾蜜莉别开脸,哼了一声:「我早就看过了。」接着,她更炫耀似的说:「而且,爸爸也会写故事,爸爸写了很多故事给我看。」
「真的?」坎贝尔有些惊奇。
艾蜜莉露出得意的笑容,「真的,爸爸为了我写的,好几本,非常非常好看。」
「我相信。」坎贝尔说:「你爸爸说话时表达的逻辑和描述的技巧相当有条理而且有诗意,一定能写出非常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