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人完美的笑靥和伸出的双手,程容繁本能地朝门口方向退缩,他进来的时候,好像没有锁门……刹那间,他的身体已经扑向大门。
“程容繁!”老人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却被桌角拉扯住追逐的脚步,竟给他逃脱了。“程容繁——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程容繁在逃跑。熟悉的景色,熟悉的楼道,熟悉的面孔,可是他的世界已经变了。他看见副院长站在宿舍门口和几个陌生男人谈话——
“副院长!呜呜呜……”程容繁上气不接下气地扑过来,“院长他……院长他……”
中年女人不耐烦地扯开程容繁挂在她衣角的小手,“院长怎么了,好好说话。”
“院长他……摸……我……”声音呢喃。
中年女人表情古怪地拍了他一把,“小孩子瞎说什么呢,害不害臊!”周围的陌生男人轰地笑开了,其中一个蹲下身认真观察程容繁,捏着他的脸蛋笑嘻嘻地说:“这也是今天给我们的货吧?不错,我预订了。”
程容繁迅速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地望着副院长。
副院长面无表情,“好了,程容繁,是院长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的,这样整个孤儿院才能养活啊你明不明白?都是为了大家嘛,可不许再说院长的坏话了。去打包行李吧。”
程容繁转身逃跑。
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程容繁看见在走廊上拖着小行李包的刘子浩,忙朝他大喊:“子浩哥哥!快跑!”
“程容繁?你干嘛呢慌慌张张的?”
“你要听我说,你要相信我!院长和副院长都是坏人!他们会卖掉我们!”程容繁泪如雨下。
“哈哈!你从哪里听说的!我们是要被送往肯收养我们的大人家里的。”
“不是这样!他们就是想卖掉我们啊!相信我啊!”
“哈哈哈哈!你还小啊,不懂啊。行了行了,放心吧。”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程容繁突然平静下来,深深盯住刘子浩眼睛:“你真的不相信我?”
赌气似的:“我才不信!”
程容繁,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陌生男人们随着副院长走进宿舍楼。程容繁从他们背后绕出去。那几分钟,孤儿院大门口没人看守。他向着敞开的铁门冲去。他的心跳,比之前还要快。
☆、逃亡者的故事(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怡情。
程容繁在逃跑。
一个孑然一生无依无靠的孩子,在陌生黑暗的社会里苦苦挣扎,挨饿、挨打、受伤、生病是家常便饭。当然,他遇到过一些愿意给他钱财的大孩子:“你帮我们打那个黄头发的,对,就是他,至少打下一颗牙!”为了打下一个比他强壮的孩子的一颗牙,他只有被别人打下两颗牙。最惨的时候,他拿着棍子横在头上自卫,另一只手凶猛地胡乱挥舞,温热的鲜血混合着滚烫的眼泪流进嘴巴里,竟是好几天没有品尝到的有味道的感觉,他大吼:“求求你!让我打下你一颗牙!”
三番五次的打架,几次为帮派战斗出力却从不归顺任何帮派,不被任何人相信也绝不相信任何人。程容繁在地下的圈子里逐渐混出了名气——“烈鹰”。善于用刀,敢于牺牲自己只为理想的结果,关键是他年轻,谁都不敢相信一个孩子能在打斗中爆发那么大的力量。有人看出了这一点。
“猎鹰啊,这次我们可以一次性给你一万,只要你伤害到这个人。”
这个人,这个照片上的年轻人,似乎是拥有黑白两派都忌惮的经济实力的企业继承者。
只要伤害到他。一万块。
只要伤害到他。就可以洗手结束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只要伤害到他。就可以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于是,程容繁点头答应。他把自己最尖的刀磨得更锋利,耐心地埋伏在这个人的公司门口。三天过去,程容繁确信自己已经掌握了他的作息规律,自己要做的,就是等到这个人独自从大门迈向车库司机的时候,挥舞刀片砍破这个人的脑袋。
平稳呼吸。放轻脚步。快速上前。挥刀——“噌!”余光内一道黑影在后面闪过,大力扣击程容繁的手腕,刀应声而落。程容繁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暗卫从身后完全控制了。甚至……都没和这个人交过手……
这个人却好像什么事都没看到似的,继续向前走。
甚至都没和这个人交过手!程容繁突然发力扭开身后的人,冲着背景一个高抬腿——
似乎是脑后长了眼睛,背影瞬间侧开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开攻击,挡住挥拳,一招化解一招。十几秒过去之后程容繁不堪重负,对方也终于结束撕打一把扣住他。“小子,你挺不错的嘛。”
“大人。”身后惶恐的致歉声。
“呵呵。”这个人看了程容繁身后一眼,笑容满面,“给了我不少惊喜。”
程容繁被他塞进车子的后门,他则坐到前排副座,吩咐司机:“老宅。”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没有了。在刚刚不到一分钟内的时间里。程容繁愤怒地盯着前面的后脑勺。
“小子,看你等了三天,还以为你不敢露面了呢。”声音轻柔地调笑。“你就用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记死人的名字。”程容繁咬牙切齿,为这头一次的失败,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失败。“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最后我还是会杀掉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仅是他笑得爽朗,通过后视镜,程容繁看到司机的嘴角也弯了弯。
就在这一瞬间!程容繁摸出一柄别在腰间里的刀片,说时迟那时快,直奔他脑门。
车内空间那么狭小,他还是可以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在神志最放松的时刻,堪堪躲过攻击。
“心机也不错。”敛了笑容,他淡淡说道。
程容繁的冷汗下来了。想趁他没防备再下手一次,这都被他发现了。
“司机,去刑堂。”他慢慢从口袋进掏出手机,拨电话:“阿晓,清场。” 然后转头盯住程容繁:“我叫郑延苏,你记住。”
“他们叫我烈鹰。”
“代号烈鹰。本名呢?
“忘了。”
“不想说?”
“我说我忘了。”
“你帮谁做事?”
“不认识。”
“谁支付你酬金?”
“不告诉你。”
“我值多少钱?”
“……”
“派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孩来送死,他们只不过想给我一个示威。你原本就是一枚弃子,于奕者来说已无丝毫用处,何必还护着他们?”
“……”
“嗯,我值多少?五万?三万?一万?……看来是一万了。哈哈哈,想不到我郑延苏只值这么点钱,这才是他们通过你传递给我的最大的羞辱啊。”
“……”
“猎鹰,现在呢,你在我手上。你的背景原因,你迟早给交代清楚。你是想现在对我说,还是想一会被我手下刑讯了说呢?”
程容繁低下头。现在,他无比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这个人手上。这么久的讨生活告诉他该低头时就低头。想到这里,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沙哑着嗓子:“现在说。”
“说。”简短直接的命令。
“五天前,青云帮的人找到我……”
“这些我都知道了。现在我只想听你的名字。”郑延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名字?现在,想起自己的名字都是院长那张令人惊惧跟恶心的脸!“你看,你的姓氏都和院长一样。”自己的名字,就是自己的过去,自己的耻辱,自己的愚蠢!那不是我名字……我没有名字……程容繁拿定主意,咬定牙关。
“还不说吗?”汽车缓缓停下,司机下车为郑延苏拉开车门,几名戴着眼镜的黑衣人列着笔直的队迎在车门两旁。邹晓凑近郑延苏,躬身行了一个礼,唤他:“主子。”
郑延苏面容沉静,披上邹晓给他覆上的大衣,指着汽车后座冷声道:“这个人,留一口气,让他说出口自己的真名。”
“是。”邹晓擒住程容繁。
程容繁一连三天没有见到郑延苏。第一天,他被钉在暗牢里,滴水未进,身体里被注入药物,撕心裂肺的剧痛不定期地阵阵袭来,竟使他头脑持续清醒从未合眼。第二天,他被拖进更加阴冷的水牢,不知生前是人是鬼的骚臭肉体飘浮在身边,加量的药物让他时而极度清醒地忍受剧痛,时而神志不清地听到暗卫的质问。第三天,铁鞭火烙全招呼上,疼痛已经成了呼吸那样轻而易举的事,长期禁食水却能让他沁出的盗汗汇集如雨,三天未曾合眼让他体力严重透支,黑暗让他的眼睛失去对焦的功能,只有听觉,比以往更加敏锐:在一片虚无中清晰地听到下一鞭从哪里来,下一处伤口在何处撕裂,滚烫的鲜血争相恐后从创伤处汩汩流淌……
“烈鹰,你的名字叫什么?”是邹晓拿着电极靠近。
“杀了我。”
“我们不会杀你,但是只要你不配合,我们能让你生不如死。”
“杀了我。”
“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个名字,如果你告诉我们,那么一切痛苦都将结束。”
“烈鹰,主子是爱护你的,他还没有让我们剁掉你的手脚啊。看看你身下的这些尸体,你猜他们是被狼咬死的,还是被沸油烫死的?”
“杀了我……”
“你的名字是你的尊严吗?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尊严可言?为了一个可笑的形式你宁可生不如死吗?烈鹰?”
“杀了……我……”
“痛吗?现在你觉得痛吗?比昨天如何?你还感受得到痛吗?”
“啊啊啊啊——”
“我问你痛不痛?!我们都知道怎么才能结束痛苦!”
“啊啊……”
……
第四天,刺眼的光芒闪现。终于等到了?是天堂?还是地狱?
“怎么样?”郑延苏心情不错似的充满笑意的询问,在程容繁耳中不啻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