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也是心急如焚。若是他不装晕倒,圈地令现在已经发出去了。问题是,总不能一直晕倒吧,圈地令依旧摆在他面前,八旗兵丁们都指望着他在这道旨意上盖个戳。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福临完全没有了办法。不过,多尔衮似乎对八旗也并不满意,还跟他抱怨过,说济尔哈朗冥顽不灵。或许,有的事情还可以商量?
想到这里,福临缓缓的睁开眼,看到布木布泰着急的面容,有些羞愧,拉住她的手,软软的喊了一声:“额娘。”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布木布泰几乎要念佛,却又特意板起脸,“以后不许太过劳累,听见没有?”
“嗯,”福临乖乖的点头,“儿子不孝,让额娘担心了。”
布木布泰摸了摸他的光脑门,笑道:“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儿子,额娘为你担心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太医叮嘱了,这两天你只能吃点好克化的东西,可不要吵着再吃肉了。”
“那儿子要吃鸡茸粥,炖得烂烂的那种。”福临立刻提出要求,又看了一眼多尔衮,布木布泰见状,便起身道:“好,额娘这就让人去做。”说着,便带着所有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多尔衮和福临一直是很随便的,福临拍拍床边道:“叔父,过来坐。”
多尔衮却迟疑了一下,对福临深施一礼,道:“还请皇上下明旨吧。”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半响,就听到福临清脆的童音响起:“济尔哈朗对朕不恭,免其辅政大臣的称号,另封豫亲王多铎为辅政大臣,叔父你看可好?”
多尔衮一愣,随即明白了福临的意思,苦笑着摇摇头:“这次不单单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就连阿济格都支持圈地,两黄旗也一样。其实,我倒是觉得这没有什么,无主之地,圈了就圈了。”
“这不一样的。”福临仰头看着他,“叔父,你告诉我,你手下的精兵打仗会不抢夺吗?满朝文武,连一个贪官都没有吗?若是圈地令一发,他们圈的就不单单是无主之地了,恐怕连百姓的农田都要弄了去。到时候,百姓没有地种,又要交赋税,你让他们怎么办?别忘了李自成是怎么反的。”
多尔衮不以为然:“那只是乌合之众罢了,不足为虑。我们总不能老是打仗,将这些无主之地圈了,设立皇庄,赏赐有功之人。这样八旗士兵就能有土地,自然可以雇那些百姓来种地,又能为南征提供粮草,有什么不好的?”
“叔父,那些人会种地吗?他们估计就是把地圈了做牧场游猎吧?朕将明朝府库打开,用财物厚赏八旗将士还不行吗?”福临坚决的说道,“至于圈地,朕不答应。”
“不行。”多尔衮斩钉截铁的回绝了福临的提议,“这是八旗共同的决议。皇上,你也好,我也好,都没有办法。”
说罢,多尔衮也不看福临失望的神色,拱手道:“臣告退,还请皇上三思。”
八旗,又是八旗!福临看着多尔衮的背影,惊觉这个叔父居然瘦了许多。多尔衮与八旗的抗争由来已久,互有胜负。可以说,多尔衮是在用两白旗的力量来对抗其他几旗,而理应中立的两黄旗却不能一心只忠于皇帝,还有着自己的种种思量。所以,多尔衮斗不过他们,他们也灭不了多尔衮,就如同势均力敌的两方拔河一般,虽然有时会偏向左边,有时又会偏向右边,但总体来说,是平衡的。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处境就更为微妙了。他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能在朝堂上说几句话,做几个决定,也必须是不伤害八旗根本利益的。在这些小事上,八旗和多尔衮都愿意让着他。同时,两方面也都在争夺他的支持,他就好像是一个砝码,不管压在哪一方都会对那一方有利。
可是,他偏偏不能压,只能选择站在中间。他是皇帝,若他选择了八旗,那么多尔衮失败后,下一个失败的就是他,八旗很可能各自为政,内斗起来;若他选择了多尔衮,那么八旗失败,多尔衮便会一手遮天,成为皇父摄政王,两白旗将空前膨胀。
第二天早朝,福临提出了一个要求,设立国子监,并强令官员子孙并入国子监就读国书以及汉书。朝下众人面面相觑,汉臣自然没有话说,满臣们却一肚子意见。
阿济格首先发难:“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有什么好学的,我一看见就头疼,难道还要我的儿子孙子们去学不成?”
济尔哈朗也不愿意,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依奴才所见,应在国子监设满洲先生,不可令子孙后代忘本。”
福临道:“朕已有打算,设满洲助教,子孙可学满文,亦可学汉文。”
阿济格叫道:“汉人的东西全是废物,学来有什么用,能打仗吗?”
阿巴泰嘻嘻两声嘲笑他:“汉人的女子可是好啊,据我所知,英亲王可是纳了不少汉人小妾,宠爱得紧啊。”
阿济格怒道:“我的小妾与你何干,你又不是没有纳!”
多尔衮见场面混乱,大声呵斥道:“英亲王,饶余郡王,现在是朝堂之上,不是讨论这种东西的时候!”
两人同时闭嘴,多尔衮问一直装背景的范文程:“皇上此议,范学士认为可行否?”
范文程撩了撩眼皮子,冲福临行礼道:“此议惠及千秋万代,我主圣明。”
多尔衮道:“范学士所言甚合吾意。凡官员子孙有欲习国书、汉书者,皆入国子监就读。”
皇帝、摄政王和一个辅政大臣都这么说,这个提案理所当然的被通过了。随即,多尔衮又提出圈地一事,福临垂下眼帘,道:“只可圈无主之地,若是有人抢占民田,必将重罚。”众人依从。
终于,下发了圈地令。福临看着面前的奏折,心一横,盖上了玉玺。他用千万百姓的流离失所换来了国子监的设立以及自己地位的稳定,在圣旨上强调无主之地又有什么意义呢?官员做事古往今来就是欺上瞒下,把有主的地变成无主的,别提多方便了。
要想个办法来遏制八旗的势力才行。福临明白,圈地一仗,他输了,接下来还有更为严酷的剃发、易服、逃人等等。他不能一直被动的挨打,一定要掌握主动权。
福临当即将多尔衮找来,道:“先皇薨逝之后,崇祯帝说我们自相残杀,有内乱,想要乘机用反间计,现在想想,真是凶险啊。”
多尔衮也叹道:“国家内乱是最要不得的。当时如果不是皇上顺应天意登基,估计还会乱下去。”
“既然要不得,那他们为什么还可以各自为政?”福临追问道,“朕是皇帝,叔父是摄政王,他们全都不放在眼里。”
多尔衮皱了皱眉。他也很不满其他旗主们的为所欲为,只是两白旗是他的个人势力,若是削弱其他旗主的力量,两白旗势必也会受到连累。
福临接着道:“若是能有个主次之分就好了。例如,两黄旗和叔父的两白旗只听我和叔父的,比其他的都高一等,他们就不会这么放肆了。”
多尔衮眼睛一亮:“莫不如设为上四旗,下四旗?”
“下四旗里面也要区分。例如,正红高一些,镶蓝低一些。”正红旗旗主为兄礼亲王代善,镶蓝旗旗主为郑亲王济尔哈朗。
多尔衮道:“此计甚妙,皇上果然天资聪颖。”
福临有些羞涩的笑笑:“还不是叔父的功劳。如果不是叔父日夜教导,我可能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呢。叔父的好,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多尔衮觉得很是安慰:“如果不是皇上天赋甚高,叔父再怎么教都没有用的。”
福临调皮的冲他眨眨眼睛:“我们就不要在这里互相夸了吧?叔父一会儿陪我回储秀宫好不好?我的身体已经全好了,可额娘还是要我喝好多好多补品。额娘最听叔父的话了,叔父告诉她,让她不要再炖补品了,我可是喝得害怕了。”
一句“额娘最听叔父的话了”让多尔衮心里乐开了花,他笑着牵起福临的手:“好,我们皇上已经大好了,叔父去当坏人,帮你说话,让你额娘骂叔父好不好?”
“嗯,就这么说好了哦!”福临一脸孺慕,看得多尔衮心里柔软一片,揉揉他的小脸:“行,皇上说怎样就怎样。”
第二十七章
入关后的第一年总是忙乱不堪的,第二个新年就好了许多。热热闹闹过了个年之后,还在正月里,便命阿巴泰为都统,征伐山东。同时,阿娅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是内大臣鄂齐尔桑的儿子喇玛思,等孝期一过后便成亲。
“鄂齐尔桑是蒙古人,可他是内大臣,一直住在京城的,你也不会离额娘和弟弟太远。”阿图的语音有些苦涩。她的未婚夫索尔哈前不久去世,还好她没有嫁过去,不然便守寡了。福临还好好的夸耀了一番自己的圣明,守孝是个好借口,能将身体衰弱的人给剔除掉。
阿娅搂住阿图的胳膊蹭了蹭:“我才不要嫁呢,我要和姐姐还有额娘一直在一起。”
“傻孩子,哪里有不嫁人的道理。”布木布泰瞪了她一眼,“鄂齐尔桑家里人口简单,还可以不用这么远的去蒙古,皇上可是在为你着想。”
阿娅羞红了脸,姐妹三个中,她与福临的关系最好,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个最小的弟弟是她的哥哥一般。
多尔衮的“上四旗,下四旗”的想法一提出来,就得到强烈的反对。无奈皇帝站在他那一边,而正红旗的代善也在入宫觐见了圣母皇太后之后,也表示赞同。五比三,这个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连带着八旗重新划分势力范围。两黄两白旗的人抢先去把好一些的地给圈了,留下一些荒郊野岭的给两红两蓝旗,引得他们格外不满,八旗之内矛盾越发严重。
“又是这种无聊的打斗。”福临丢下手里的折子,果然他太过激进了一些,八旗各自为政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他想一下子将这种情况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
多尔衮却道:“这些人太闲了,要想个办法。”
他的办法便是打仗,将内部矛盾转移到外部矛盾上去,派多铎征讨南明,又派英亲王阿济格征讨李自成。
由于之前入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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