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带着我走过那条林间小道,让我坐在小径边的石橙上。
她买冰棒给我吃,为我细心地擦去沾在嘴边的污渍。
那一天她的表情是那样的温柔。她对我说:皓然,妈妈是爱你的。你一定要相信,妈妈是爱你的。
我点头,对她微笑,拼命要讨她欢心。
皓然,你乖乖地坐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好的。我说,妈妈你要快点回来接我。
一直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现在回想起来才敢肯定。
那天她的确是哭了。
冰棒已经吃完,我无聊地摇晃着,看小鸟在地上跳来跳去。
我坐在那里一直等。直到黄昏。
我不害怕,是因为我知道一定会有人回来接我。
天已经全黑。
我听见远处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为何那天回来接我的人是阿姨而不是妈妈?
阿姨一发现我就哭个不停,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为何哭得那样伤心?
只听见她不断地喃喃自语,她说:皓然,请你原谅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已经疯了。
为什么?
为什么总没有人快乐?
我还记得那天阿姨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皓然,忘掉吧,把今天的一切都忘掉。
仿似一种魔咒,我所有的记忆里面,唯独这一段异常清晰。
他们以为小小年纪的我一定什么都不懂。
但自那天起我已开始做那个古怪的梦。
为什么那么难?我不懂。
我也不过是贪图一点爱。
无法满足,所以只有不断地索取,终于逼得对方逃掉了。
如果别人无法给你爱,那么你自己要给自己更多一点的爱。
最后终于明白。
与其被背叛,不如由我来背叛。
哲在康贤大道上有豪华的私人住宅。不知为何要与我争这十五楼四座的狭小公寓。
本来已经日日看着他面色做人,现在就连私人时间都要向右对齐,垂直立定。
累死人。
“皓然,我饿了,快去做饭。”哲说,竟把我当成自家的菲庸,可供他任意差遣。
我窝在沙发里继续看书,一边说:
“不好意思,皓然自小只熟习琴棋书画,风花雪月,并不晓得做饭,师傅没教。”
谁料哲却笑了起来,他说:“如果我说我给你一千万,只不过要你做一次饭,又如何看?”
真的?
我马上从沙发上弹起来说:
“既然先生兴致如此高昂,皓然却之不恭。”
立刻杀入厨房。
突然觉得悲哀。
为了钱,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做得出来的。
此时并不是自怜的时候,如果现在不屈服,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哲安心地在大厅里看财经新闻,并不管我在里头把煲窝碗盖弄得砰砰作响。
真是不敢相信他可以这样气定神闲,不怕我下毒?
数分钟后,我招呼他老先生过来用餐。
哲看着桌上的两个杯面,问我:
“这是什么?”
“杯面。”我说。这是彩虹公司的成名产品,这样出名的牌子他老先生怎可能没有见过呢?
“我花费巨额,你叫我吃杯面?”哲似乎不可置信。
“阁下有所不知,如果在战时或是地震,这将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食品。”我说。
哲左右看了看,然后问:“现在打仗?还是地震?”
噫,真难服侍。
我只得说:“现在三更半夜,市场早收了,你要吃山珍海味,也得到明天。”
哲哼了一声说:“我知道有一种地方,二十四小时开放,里面有各类新鲜疏菜生活用品任君选择,叫做超级市场。”
“那么麻烦。”我皱眉。
“一千万的餐费你嫌麻烦?”
我没有办法,只好随他老人家的意思。
我穿好衣服出门,哲看我一副不可靠的样子,跟了过来。
“我要吃新鲜的鱼,不是死鱼。”他说。
“是是是。”我胡乱地回答。最好你食物中毒,长睡不起。
“你看起来不大信得过,你到底知不知道要如何挑选新鲜的食物?”
“先生这样担心的话,何不自己来挑选。”
一言惊醒梦中人,于是他决定还是要跟我一起去。
来到超级市场,我东张西望,选择太多,变成没有选择。
哲站在我旁边,说这肉不新鲜,因为肉色太暗,这菜必定爽甜,因为有小小的虫洞。
象小学时代上的劳作堂,社会科,我次次都不合格。
我打个哈欠,这样选法,就算买齐材料回去也到吃早餐的时间了。
杯面有什么不好?方便快捷,操作简单。
看它这样流行就知道它如何了得,简直拯救全人类。
哲还在一边兴致勃勃,对我祥细地解说,如果我不做好笔记,不晓得会不会被罚留堂。
回到家时我已累得倒在床上。
“你这一千万也真不好挣。”我说。
哲对我笑笑,他说:“皓然,真不敢相信你以前是怎样活过来的。”
我闭上眼睛,意识开始游离。
哲没有叫醒我,我不知他在干什么,只闻到淡淡的饭菜香。
模糊之中听见有响声自厨房传来。我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走进厨房的时候吓了一跳,只见满桌精心设置的美食,莫不让人唾涎欲滴。
哲转过头来看见我站在那里发呆,于是催促我说:“快来帮忙。”
不大可能。
只要哲愿意,洗脸刷牙皆有人服侍,他到底自何处练就这一身本领?
“在想什么?”哲问我。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梦游仙境。”
哲笑,他说:“爱丽丝,快来快来,今天不用再吃杯面。”
我坐在他对面,吃着热呼呼的饭菜,突然觉得一阵感动。
有些人即使流落荒岛也不会饿死,我甚至怀疑他会得做满汉全席。
“好不好吃?”哲问,他看起来好象很开心。
场面不是不够温馨,但这句台词一般由溺爱子女的母亲说出,父母总怕冷落了小孩子,于是不停地问他们:够不够暖,会不会痛?好不好吃?
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我看到被丢弃在一旁的杯面。
“做杯面也是有技巧的,泡面的开水要过一百度。”我说。
“这是常识吧。”哲说,他一定以为我睡得糊涂了,怎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
我不语,突然想起了岚。他就不知道,有一次我看见他用冷水来泡面,十分恐怖。
算了,何必回头。
吃完饭,最好看电视。
爱情片,文艺大悲剧。
戏中男主角在哭,女主角在哭,不晓得那个导演在想些什么,非得这样糟蹋胶片。
“你喜欢看这种东西?”哲问我。
“喜欢。”我答。
他觉得难以理解,但他并不知道,即使时下最流行的搞笑片也不及这种电影好笑。
因为是闹剧,观众不必认真,轻松地看完,轻松地忘记。然后明天又有新戏上演,多么好。
哲觉得无聊,于是坐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
男女主角你拉我扯,想爱又不敢爱。
演戏的人累,看戏的人也累。
哲看不下去,他问我:“这个男主角爱上女主角,女主角也爱上男主角,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我看他一眼,说:“因为这女子是有夫之妇,这男子却是有妇之夫。”
“这又怎样?真爱对方的话,这种问题不成问题。”
真是要对他老先生刮目相看,思想竟这样开放。
“人与动物不同之处是人并不可以事事按喜好行动,人是有智慧的生物,会权衡得失,理智行事。”我说:“你看,这戏中的男主角,虽深爱女主角,却迟迟不肯与妻子离婚,是因为不忍心伤害她,在另一个立场来看,他算有情有义。”
“这是什么谬论,如果你是他的妻子,会不会接受他在感情上给你的施舍?”
“我会考虑接受他在金钱上给我的施舍。”我说:“即使他日暴光,社会也会是站在我这一边,只有我是正义的,俗称他们这种人为狗男女。”
哲终于忍无可忍,我笑。
哲大概每天只看世界经济和国际时事,这种电影会影响他的脑电波。
哲自顾自睡觉去了。只有我对牢电视机,看着这一成不变的闹剧,一遍又一遍。
谁年轻时没有轻狂过?
每日皆有不同型号的闹剧,由我们本人亲身上演。
我关上灯,漆黑的屋子里只有电视机上传来一片白光。
一直看到深夜,都不肯睡去。
所有节目早已播完,荧幕上只剩下一阵雪花。
喜欢听那自电视机内传来的沙沙声,让人安心的感觉。
不知今夕何夕?窗外的月亮这样的明朗,如星河般的白。
我闭上眼睛。有人轻轻地用薄薄的被子把我包起来。
不用张开眼也知道他是谁。
为什么只能在这样漆黑的夜晚才可以得到这种温柔。
在这神奇的魔法消失之前,我只希望不要再见到梦里面的那个秋千。
皓然。那人的声音自夜色中浅浅地传来。
不要回头。
第六章
为了三亿六千万,我成为了某人的司机、菲庸和伴游的混合体。
我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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