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的抬眼,那一刻,仿佛又看见了隐的身姿,同样的俊逸潇洒,我不自觉就喊出口,“隐,你……”
可是我没有留意到对方眼神一黯,里面有着难掩的伤痛。我挣扎着起身,不过坐久了脚麻,踉跄了一下,又跌了回来。刹那间,我看见了,那个安静躺在身边的人,他与我面前站着的男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我痴痴的愣住了。原来,他不是隐……
冷毅的脸颊,脖子上的疤痕,一身黑色不带配饰的装束,都证明了……他不是隐,只是我的三哥,他来了。
当年将隐错认为三哥,三哥可大难不死,今日将三哥错认成他,那么现在的隐是不是也能逃过一劫?
“三哥……三哥……”我痛的噬骨噬心,难过的哭了出来,想把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原原本本的跟他说,“三哥,你把隐叫醒好不好?他睡了好久好久了,他平日里最听你的话了,肯定不敢贪睡的……”我眼巴巴的拉着三哥的衣襟,哀求着他。他是唯一的希望了。
那一刻,我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寻求着一丝丝的期盼,希望他真的是可以起死回生的天神,能挽留隐的灵魂。
他任着我发泄,幽黑的眼眸一直看着一动不动的隐,满眼的悲痛,却一直不做声。
我哭着哭着,声嘶力竭,忽然眼前一黑,然后失去知觉。
我那时还能恍惚的听见阿彦的吼叫,炀的着急,还有,三哥的无奈与悲凉。
隐就葬在了这片山林里,与洒脱的山风为伍。葬礼,只有我、三哥、阿彦和炀,简单得让人难受。
一个曾经傲视世间,叱咤战场的人,默默的化作一杯黄土。他的身份,终究不能为外人所知,即使他死了,也只能是隐姓埋名,立一座没人凭吊的孤坟。
在坟前,阿彦哭得伤心欲绝,炀无动于衷,而三哥,脸一直绷得紧紧的,拳头握得死死,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而我,出奇的平静,缓缓的笑了,因为在我的眼里,他似乎只是睡着了,成功的摆脱了世间的烦琐,幸福的睡着了……
也许我漠然的笑让三哥心惊,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大声喊着,“阿乔,你不要这样,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你这样子,他,他去了也不安心的!”
我偏着头,看向激动的三哥,哭,为什么要哭?在昨天的呼天抢地中,我已经接受了他去了的事实,我认为,该哭的,是那些害死他的人!
等我们百年之后,谁还记得他?没有人!我哭了,又能挽回些什么呢?我想做的应该是,怎么才能对得起他的牺牲。
三哥看着我,久久,而后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阿彦还带着哭呛的声音传来,“三哥,就不能把四哥带回天都吗?这里,太荒凉了,四哥他一个人会寂寞的……”
“不要!”我抢在三哥面前回答。“那个地方太污浊,不适合他,这里正好,逍遥自在,他一直想过的,就是这种闲云野鹤的日子。何苦再让他绞进去?”那时我已想明白,隐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隐匿到这里来的吧,在孤崖下的他,就像一只孤傲的雄鹰,在天空翱翔了许久,终于倦极的落下休息了,山林,是一个最好的归宿。
他对世人的面具已经摘下了,终于坦然的活着,没有必要死了还要去天都,被那个险恶的牢笼困住。
“恩,阿乔说得不错!”三哥沉吟了许久,“不过,终有一天我会让他风风光光的回去!那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嗜血狠厉,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看来,他心中已经有了谱。
阿彦缩了缩身子,像是没有见过三哥这个阴狠的样子,没有再说话。而炀从头到尾只是冷眼看着,沉默不语,眉头紧皱着,心事重重。
“好了,走吧!”三哥催促着,拉起我的手,往外走去。
我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个隐长眠的地方。
身后,孤崖前,他的坟上写着的是,三哥苍遒有力的字,“宇文隐之墓”。
秋去冬来,时光荏苒,一晃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而且是翻天覆地的三个月。
我们已经不住在揽月楼了,那里,不能再住,三哥已经没有隐为他掩护身份了。我们换了一个深门大户住下。
身边的丫头仆妇都全数换了,她们没有一个人曾经见过我,自然也不知道我曾经是惊澜商号的当家夫人,只道我是寻常贵人的如夫人。作息一切正常,只是,我没有再出过门,当然,这也是三哥授意之下。我不介意现在这种处境,毕竟一下子没有两全的办法。
其实,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家夫人长什么样子,因为,基本上三哥都没有带我去露过脸。不过,三哥向来事情要做到滴水不漏,不知这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夫人,你怎么都不忧心的,爷已经有十天没有来了,不会是……”梨花这个丫头说到最后,声细如蚊。她是比我还要担心三哥是否有外遇了。但是,一个男人有心出轨,无论身心,是女人担心就有用的吗?
“这有什么希奇的?再长时间的分离我都经历过,何况区区十天?”我笑着,淡淡的说道,满眼温柔的看着摇篮里的之浚,轻轻逗弄,这个小家伙,蹬着小脚,咿呀咿呀的吮着手指,流着口水,真是让人爱怜。
我忧心什么?曾经以为与三哥天人永隔,现在却能厮守在一起,已经是莫大的幸福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而且现在即使要忧心,也不是这件事。
他们不知道三哥的身份,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
梨花扁扁嘴,还不死心的继续说,“可是……”被我一瞪,她委屈的住声。
“好了,夏侯世子有没有消息?”我问,都这么多天了,该有消息了。
“有,刚才管事的送来一封信,让奴婢交给你。”说完就递给我一封写有熟悉落款的信笺。
我让梨花把之浚抱去,哄他睡着,小家伙胡闹了一天,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翻开信,熟悉的温暖渐渐传来。
阿乔,最近可好?无论发生了什么,千万不要疏忽了自己的身子。
你托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你接着想如何做?
我拿着信,忽然想起炀那天愤慨的跟我说的话。
你就由着自己受这种委屈?你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是吗?为什么这么无动于衷?到时你怎么办?之浚怎么办?还有,之泓的事就这样?我不同意!
是啊,我知道的,我与他是夫妻,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不闻不问,不代表我不知不觉,我在心里想,我是在给他时间处理交换身份的麻烦,也给了他我最大的信任。因为,他是我的三哥,我决定与他白头偕老的人。我放手,让他去做他想做他应该做的事情,不过,我相信他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近来天都最大的新闻,莫过于惊澜商号的主子宇文隐突染急病去世,其妻伤心欲绝,一个月后也随之而去,世人不胜唏嘘。他只留下一个稚子,刚满八岁。偌大的家产,全数都交托到他的独子宇文之泓的手上。而世人皆知当朝的靖侯爷与宇文隐是深交,顺其自然的认了他的儿子做养子,视若己出。这是三哥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不然,多年无所出的靖侯突然出现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是任谁都要起疑的。
而靖侯则因为败退北漠,平定边疆,得皇上受封一等公,赐一等公爵府,容宠极至。甚至出现了易储的传言,霎时间流言满天飞。我想,现在的三哥怕是在忙着处理这些吧!当一个人的名声功高震主,是会引起在位者的忖度和猜疑,于他,不是一件好事!
我沉吟着,这些流言,想必是那位太子殿下做的好事,哼!想借刀杀人,没那么容易!
回天都以后,炀问我,是否要将他所有的罪证公之于众,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由于隐的离世,三哥的担子重了很多,要兼顾的东西就更多了。他将隐埋在了心底,迟迟不出手,看来还是有顾虑的。
毕竟,皇后的外戚遍布天下,盘根错折,扳倒太子不难,不过,要扳倒他身后的势力,却不能贸然而行。而且,整个皇宫都是她的眼线,三哥的母妃还在宫里,我们不能冒这个险,若是逼得狗急跳墙的话,损失就大了。
那天三哥回来,我将炀问我的问题再与他说,他只是看向窗外,平静无波的说,“我会让他生不如死,害死隐的人,一个也别想逃脱!”
深邃的眼眸,淡然的神情,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难以忽视,不敢怀疑其中的真实性,他,必定说到做到。
隐的死是我们心中的痛,已经成为了难以磨灭的疤痕,长留于心,可面子上,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哪怕是一点点也不行。这是他身为皇子的悲哀。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听见他深深的忧伤叹气,“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
但是……我是眼睁睁看着隐在我面前离开的,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的。我可以不拖三哥的后腿,却可以给那个混帐太子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的势力一点一点的崩塌,让他感受从云端跌到地狱的滋味。
我讪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的狠心了?以前总想着躲在三哥的羽翼下,相夫教子,安稳的度过一生,可是没想到,那也仅仅是我的奢望。
隐的离世,让我们都不得不做了改变,无论是三哥,还是我,已不可避免的进入了这天朝的权力中心,必须步步为营方能生存。而且,为了我的孩子,我也需要这种改变,三哥和他们,我一个都不能失去,因为那样的后果,我,无法承受。
看着那一大叠足以弹劾太子的证据,我暗暗的下了决心。
清晨帘幕卷轻霜
天都的三大世家,除了夏侯家与太子沾亲带故,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而备受荫护外,其余两大家一文一武,因政见不同,皆与太子不对盘,在朝堂上处处受制肘,郁郁不得志。不过,即使是心里有怨,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在太子之盛期,挡了即死路一条。百年世家,风雨飘摇,担不起这个风险。
何况,现在有了易储一说,他们都冷眼看着,谁也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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