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
作者：杯晚
楔子
到了夜里九点钟，思其让新来的小姑娘先回去，她自己收拾了桌椅，儿子小远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城市内外，火树银花，夜晚从来不是结束，夜幕往往带来开场曲。她给小远热了牛奶，小远圆鼓鼓的小脸在灯光下恍惚。他从下午四点开始睡，梦见中午打架的男孩亲了自己的脸蛋，他有点小害羞，当然，这个是不能告诉妈妈的。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小远爬上柜台，巴巴地望着思其。小远总是要靠着爸爸，才能睡得安稳。
思其安抚他两句，哄他喝完牛奶。思其念完书后就在这里开了这家“暖暖”奶茶店，她喜欢坐在角落里，看来来往往的顾客，他们大多是一脸稚气的少男少女，有的彼此爱慕却还未说出口的样子，有的已经牵上了小手、满脸的甜蜜，也有的是三三两两的女孩子一起来，打打笑笑。
能够这样地看着“暖暖”，看着“暖暖”里过往的客人，看着他们目光里泄漏的小故事，是思其满足的安逸生活，自然，还有陪在她身边的小远的父亲、她的丈夫。他今天去参加一个聚会，说会早点回来的，会来奶茶店接她，于是她就等啊等，她猜，是有事情耽搁了吧？
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思其收拾着刚刚离开的客人的位置，又一个完全见底的奶茶杯子，不由地心花怒放。看来，我们家的奶茶真的是越来越好喝了，嘿嘿。
小远蹦蹦跳跳地跑到她的身边，“妈妈，姐姐怎么不在了啊？”他口中的“姐姐”是奶茶店新招来的一个女生，在暑假过来做点兼职。
思其揉揉他的发顶，笑道：“姐姐回家了啊。”奶茶店一般是晚上十点关门，九点半附近的一所重点高中晚自习结束，常有不少女生过来，熟了以后，她们一直向她抱怨奶茶店太早关门，思其却只是笑笑。现在是暑假，学校集体补课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了，所以近两天都是八点半就关门了。
小远从米奇书包里翻出爸爸给他新买的漫画书，蹲在大椅子上看起来。思其将冷气微微打高，屋外蝉声聒噪。思其坐在常坐的角落里，拿出纸笔。香樟树的枝叶晃悠晃悠的，月光透彻。
又过了约摸半个钟头，门口的风铃叮叮地发出声音，思其抬起头，是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黑色的身影，纤长挺拔，带着几分孤傲。
思其搁下原子笔，向他走过去，标准式的微笑，“先生，请问要点什么？”
那是一张在商务杂志或是知名广告上才会出现的脸，轮廓深邃，眉目隽美。他点了一杯拿铁，嗓音低沉，带有成熟男性特有的韵味。
思其递上了咖啡，礼貌地微笑：“介意我坐这里吗？”
西装男子摇摇头，目光流转，示意请她坐。小远看见有好看的叔叔来了，噌噌噌地跑过来，捧着自己的漫画书，蹦到男子面前，凑上去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叔叔，要看吗？”
男子嘴边扬起温柔的笑容，摸摸他的头发，声音轻柔：“谢谢，叔叔不看。”
男子坐了一刻钟，其间他目光慈爱地注视了小远许久，思其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话，他风轻云淡地答理，并不深谈。
小远的父亲到快十一点时才过来，向思其再三道歉，思其不是小家子气的女人，只是问他：“是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小远扯着爸爸的长裤，囔囔着要抱抱。远爸俯身抱起小远，站定了后对思其说：“临时去见了位故人，手机正好没电了，就没能打给你。”
思其看他的言语隐蔽，明白他不想多谈，于是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刚才店里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客人，可是他哪里有意思呢，我又说不出来。”思其把一个多小时前的情况跟远爸说了。
远爸听完，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想来倒是可能是他。远爸不确定，于是问道：“那人长相如何，衣着如何？”
思其粗粗形容了，远爸略微思索，自言自语道：“看来定是他无疑了。”
“怎么，你认识吗？”思其惊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远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个很遥远的故事了。”
小远双臂环着爸爸的脖子，一听有故事，立马双眼发光，还以为是自己平时听的奥特曼打小怪兽的奇幻故事，央道：“我要听，我要听，爸爸，小远要听故事，要听……。”
远爸宠爱地拍拍小远的背，转过头看见此时妻子也正一脸十分感兴趣地看着自己。“好吧。这个故事得坐下来慢慢讲，我会化去人物的姓名，虚化故事发生的地点。”
思其走到门口，挂出了打烊的牌子。城市的繁华从不谢去，灯红酒绿停在了门外。杨斐远
杨氏家族是H市排得上的豪门世家，跨国企业YRNC的执掌家族。现年35岁的杨斐玮是目前杨氏家族的掌门人，加州大学经济学专业硕士。幼年丧父丧母的经历，让他从小就与叔父十分亲近，奈何婶母与叔父接连早亡，他接起杨氏的重担，一夜之间从清淡生疏转变为独当一面，短短一月之内扭转YRNC因掌舵人杨景开骤然谢世而江河日下的局面，力挽狂澜，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和精准骇人的市场敏感力蜚声业界。七年前，在众多名媛悄然心碎的过程中，他迎娶了著名时尚杂志《W。E。 》的主编和雨希。
今天晚上，杨斐玮没有应酬，在自己的豪华别墅里享受太太和雨希亲手做的法式料理。餐厅的灯光是柔和温明的暖色调，餐桌上摆着烛火摇摆不定的白色蜡烛。和雨希坐在杨斐玮的右侧，眉目温和。二人坐在一起，实在是一对赏心悦目的璧人。管家上完开胃菜和海鲜，开始递上雪葩。
杨斐远从下来用晚餐，就开始打腹稿，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哥哥的神色，他自以为的不动声色。杨斐玮表现得似乎看不出他的别有用心，安然自若地吃着盘子里的松露菇，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的模样。
杨斐远心里装着事情，吃不大下，这么犹犹豫豫坐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放下刀叉，郑重地说：“哥，我想搬出去。”
杨斐玮仿若没有听见似的，并没有搭理他，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他。杨斐远咬咬牙，加大嗓门：“哥，我说我想要搬出去。”
烛光明媚，白色的蜡泪静静流淌着，空气里是温馨甜美的气息。杨斐玮不缓不慢地抿了一口香槟，说：“这件事情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吗？”
每一次提出，都会被否决掉。杨斐远既然再次提了出来，让它无疾而终，可不是他的作风，更何况，这次他是下了决心要说服兄长的。自他上了大学以来，搬出去住的年头，就从来没有断过。“我已经够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了。早点搬出去，我也能早点独立啊！”
和雨希认识斐远有七年了，他的日常生活基本都是她在打理，她对他的关心，就像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心。她十分清楚自己丈夫强横的性情，特别是在关系阿远的事情上，现在阿远又一次提出要搬出去，她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为了避免他们兄弟为这件事闹不快，和雨希温柔地说道：“阿远，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你几次三番地提出要搬出去，跟你哥哥说说，是不是我给你小鞋穿了？”
“雨希姐，我没有心情开玩笑。”他继续抱着自己绝对可以说服杨斐玮的信念，对他善言劝导：“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在不久的将来就要成家立业、拥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跟着你们过一辈子吧？”
杨斐玮朝他投来带有压迫性的目光，反问道：“跟着我们怎么了？是让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了？是我和你雨希姐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了？”他的语气逐渐变冷，目光凛冽。
和雨希在桌子下面匆忙踢了下杨斐玮，紧接着绽放出她一贯用来秒杀的明灿的笑脸，“阿远，不要听你哥哥胡说。我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们也应该尊重你的。不过听雨希姐一句话，我觉得吧，你现在搬出去真的是不太合适的，你想啊，你的身体还没有好，让我和你哥怎么能放下心呢？”
“可是……”
“阿远”，在斐远意欲继续发表他的理由来说服二者的时候，杨斐玮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按你的意思，不让司机每天接送你了，”他的口气不悦，继而疾言厉色地质问：“你还想怎么样？”
杨斐远蹭地立了起来，把嘴一扁，转头就蹬蹬蹬地往楼上跑，过了一会儿，摔门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和雨希扶扶额头，杨斐玮重新拿起刀叉，胡乱切了一下，也是了无胃口了，索性搁下，自言自语道：“越大越没规矩，不像话！”和雨希瞥了他一眼，也是胃口大减。
杨斐玮自从接管YRNC，这些年来，脾气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如他运筹帷幄的手段般高深莫测。作为居于高位者，他能极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身边的人瞧不出一丝端倪，可唯独遇到斐远的事情时，他总是把怒意轻易地显示出来。
和雨希叹息了一声，伸出手理了理鬓发，飘忽忽地说：“你又何必反应这么剧烈，又何苦说这些，他不开心了，你不是还得去哄他？”
壁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卧室内静寂如斯。暗幽幽的光线里男生高挑挺拔的身影愈显孤单。杨斐远只静静地在地板上坐了一小会儿，就起身洗漱淋浴，一头钻进被窝里去，什么都不想去想。
黑暗中的男生紧紧拽着被子，猛然惊醒，又做了那个梦，心里面是涩涩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滴进去了似的。壁灯散发着幽远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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