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元拿着这几百块钱给靳程鲤重新买了新衣服新鞋子,这让靳程鲤很恐慌,因为上一次买新衣服新鞋子就是在前不久,然后当天晚上就被程东元给卖了!
“舅舅,你又要卖我了?”靳程鲤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十分惊恐和不安。
这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靳程鲤这么一句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开始打量起程东元来。
程东元尴尬地笑笑:“小孩子不懂事,开个玩笑也当真,呵呵。”
然后他赶紧拉着靳程鲤走到没人的楼梯间,说道:“我说你好歹也十五岁了,能不能动动脑子再出声儿?”
靳程鲤不理他。
程东元叹口气,上前轻轻抱着他,拍拍他的背,带着歉意安慰道:“对不起,这种蠢事我只干这一次。以后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靳程鲤点头,回抱住程东元。
那天晚上,他们跑了很远,又绕了很远的路,终于在清晨,大妈都开始扫街的时候回到了他们的小屋。
回了家,已经好一会儿了,程东元气都喘匀了,靳程鲤都还是一副愣愣的样子。程东元心中有愧,揉揉他有些润湿的头发,轻声说道:“对不起。”
靳程鲤这才看向他,程东元心中愧意渐浓,将靳程鲤拥进怀里,又说了声:“对不起。”
靳程鲤安静了好一会儿,程东元才开始感觉到怀中的人开始微微颤抖,抽泣,最后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过了这么多天,程东元有时依然能感受到靳程鲤的不安,就像现在,在商场,不过是买了件比较贵的衣服,就会让靳程鲤如此恐惧,说不难过程东元觉得是不可能的。
“小崽子,我们以后可能会有一段相当艰难的日子,你准备好了吗?”程东元问道。
靳程鲤安静了会儿,问道:“你会丢下我吗?”
程东元摇头:“不会。”
靳程鲤声音很是平静,“我准备好了。”
……
现在想来,自己的一身病像是有三分之二都是在那时落下的,程东元捧着管家递过来的专门请资深营养家为他配的调养身体的茶,花了大价钱调制出来,很符合程东元的口味。
靳程鲤油条豆浆都已吃完,看着程东元就那么定定看着他,懵懂稚嫩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无奈。
“又怎么了?”
程东元手中的茶水差点打翻,靳程鲤扯过纸巾给他擦拭。
程东元有些发怔,像是就在那么一瞬间,以前的靳程鲤又回来了般,他突然不再希望靳程鲤恢复记忆。
忘记过去,因为过去无论再光明总有黑暗,而未来将是一片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
相安无事了好几天。
程东元没有再去试图强行唤起靳程鲤的记忆,有种顺其自然的感觉。而且他还花了些时间教会了靳程鲤用电脑。失忆没有影响靳程鲤这方面的智力,他学得很快。
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说,靳程鲤的记忆尽管进程缓慢,但的确是在好转,毕竟不是致命伤,时间过了这么久,有时靳程鲤脑海中也会突然闪现一些零散的片段,可这些都被他给刻意忽略,从不提及。
现在他开始慢慢抓那些闪现的片段,很混乱,几乎没有能够抓的影像。
他开始在网上搜自己以前的信息,17岁被经济人看上,以拍MV和平面广告出道,后来被一个导演看上,接了他的导演的片子《囚渊》。这是他第一次拍电影,这条信息靳程鲤看得十分仔细。
电影讲的是大将军辜沅渊的一生。
他在电影中饰演将军年轻时候,刚刚随父出征,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之时,凭着好胆识取下此次对阵的敌军最高将领的首级,接下来的数次战争中亦是出类拔萃,风头出尽。
金銮殿上皇帝封赏,赞其虎父无犬子,赏其黄金万两,封其军功为将!他得意非常,回到家,父亲也赏,赏他一巴掌附带家法其上。
辜沅渊不解,质问父亲为何。
父亲不答,拂袖而去。
辜沅渊长跪一夜,第二日旨到辜府,句句皆赞沅渊之勇才,字里行间总念辜父忠心,为国征战一生,此番儿子出征,辜大将军大可在京安享晚年,看虎子如何了得,定能保我朝盛世平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辜大将军几是两眼发黑,一怨自家小儿冲动误事弄得辜家上下进退维谷,二恨世事不公,他辜大将军为国驰骋一生,却终是被软禁于此,再不得法。
此番辜沅渊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冲动犯了多大的错,但短期内再是无法,只能顶着将军之名,对列祖列宗、对承恩双亲磕头谢罪,“儿子定能在五年之内坐上大将军之位,兵权于儿子之手,到时定能使爹娘解甲归田,再无庙堂之烦忧!”
“那就等你五年。”辜大将军声音瞬间苍老了许多,有些颤巍。
送行的人跟着军队走了很久,皇帝在城墙上为自己天下即将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们送行,手上轻挥,面上冷漠。
军队渐行渐远,辜沅渊一次也没有回头。
至此,靳程鲤戏份结束。
七年后,又是另一位演员扮演,尽管因为化妆的原因,两人面貌隐约相似,但诸多评论皆是不符合。
青年的辜沅渊杀伐决断,气势凌厉,不可谓不强。
少年辜沅渊性格活泼,后生无畏。
靳程鲤将其演绎得不算淋漓尽致,但种种却是恰到好处。少年辜沅渊的活泼、杀敌时的冷静果断、赏功时的得意洋洋、知错时的百般悔恨……《囚渊》上映后风头甚至盖过了当时饰演青年辜沅渊的前辈,获得业界内外一致好评,饰演中年辜沅渊和老年辜沅渊的前辈亦是对他大加赞赏,多有扶持,甚至一举获得那一年红枫奖的最具潜质新人奖。
电影《葛生》便是饰演中年辜沅渊的前辈向导演推荐的靳程鲤。
靳程鲤看着电脑里那个并不熟悉的自己举着冠熊的奖杯,说着一堆莫名其妙的感谢的话,那些人他现在一个都不知道。
电脑里的靳程鲤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即便得了这个对他演艺生涯会产生重大影响的奖,他也依然淡然。
“我不会让你失望。”
说了一大通话之后,靳程鲤在致辞结束前说了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连电脑前的靳程鲤本身都有些愣,他已经无法回忆起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很明显这是对一个人的承诺,但是他都想不起来了。
靳程鲤突然觉得有些泄气。
他从前几天程东元抱来的光碟里把《囚渊》翻了出来,放进去,就地坐下,开始看。
自己的古装打扮也很精神,靳程鲤这么看着觉得有些怪,他就像在看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这么一件事,然后再直播在他的眼前。
但不得不说,拍摄《囚渊》的导演真的很棒,辜沅渊的一生从辉煌到没落,他都以一种极其恢弘的气势描绘出来,不仅恢弘,甚至让靳程鲤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悲壮感,即便是少年辜沅渊也同样如此。
辜沅渊被同僚陷害,失势远走,逃到大漠深处,竟被一小部落里的人所救。他为皇帝征战沙场,要的就是这些人的命,这些人向来是被鄙为夷人野族,辜沅渊所受教育中亦是此等人命贱不足惜。
可现又被其所救,辜沅渊环顾四周,小小部落里皆是妇孺。他们的丈夫儿子都去打仗了,几年也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也不过零星几人。
再等两年,如果他们部落里的男儿还不回来,或是回来了零星几人不足以维持部落生存的话,那他们就将迁离此地,去寻找新的强大的部落寻求保护。这样一来,这小小的部落只能受尽欺压,再不能像现在这般自由。
经过很长时间的挣扎,辜沅渊还是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这小部落里的人。收留他的是一个老妇,有个很漂亮性格爽朗的孙女。
老妇看了他很久,带着他去找了部落里另外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妇。
老妇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不清,在小小又拥挤的帐篷等待他的到来。辜沅渊又重新说了一遍自己的来历。
老妇沉默了很久,然后站起来向外走去,辜沅渊赶紧上前扶住她,她也并不推拒。
老妇已经很老了,她是这个部落甚至整个大漠民族的例外。因为生存环境的严苛,大漠民族尽管部落与部落之间相隔甚远,但大多数人的寿命都并不长,长者是一个部落里的最高首领。在他们的传说里,寿命长短是与神沟通的结果,寿命越长,获得的神启就越多越发清晰。
但没有谁会比辜沅渊眼前这位老妇还要老,除了大漠皇城里的那位。
她为自己的部落祈福,她告诉所有人虚假的年龄,只为求得这个部落平安无祸事。
电影中她带着辜沅渊向远方茫茫沙漠走去,就像有如神明指引着她前进般,她几乎都不辨别方向,离开了部落的安全划分范围,所有部落的人都围过来,看着他们,跟着他们。
但神让他们沉默,只能旁观。
老妇带着辜沅渊来到一红石处,走上去,站在石顶。部落里的人就在下面远远朝这边望着,包括收留他的那个老妇和她乖顺可爱的孙女。
“你现在还会杀了我们为你的将士报仇吗?”老妇苍老的声音像是穿越了古老的纪元而来传入辜沅渊耳中。
“不会。”
“你悔恨吗?”老妇向后看了眼,复而将浑浊的目光投向远方,“你看我们的部落啊!”
远方是极北,辜沅渊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苍茫绵绵的沙漠。
“不悔不恨。”
何来悔?何来恨?
他曾为他心中的信义而战,他的将士为心中的故园而战。
故园里的人同样如他们一样苦苦守候,园中杂草疯长。
枯骨不成眠,一朝盛世安。
老妇缓缓点头,“神说:你现在是辜沅渊,一个亡人,不再是将军了。”
辜沅渊沉默了很久,突然上前一步,站上石巅,向天举起双手,闭上眼。
茫茫黄沙,荒荒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