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话那头终于传来真实的呼吸声时,季惟沉默了。
半晌,那个久违了的声音问道:“季惟,是你么?”
“……”季惟抬起头,对着玻璃窗里的影子清冷地笑了笑,终于释然:“今晚十点,我们第一次一起去的那个酒吧,我有话,当面对你说。”
蒋聿毫无准备地愣了愣,抬头望了一眼,墙上挂钟的嘀嗒声显得尖刻而仓促。
季惟没有等到答复,又冷冷地补充:“另外,请你把我的单反相机带来。”
“好,十点,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季惟麻木而机械地重复着那四个字。他没有想到蒋聿的承诺来得那样简单顺利,就好似他已经等待这个机会很久,真心诚意。
良久,季惟都忘记了要挂电话,耳畔的呼吸声踏实、安宁。
“你还好么?”蒋聿问他,似乎彼此都在等待着对方先挂上电话。
一瞬间,季惟如同触电了一般,将IC卡抽走。晌午的阳光照在头顶,烈焰的温度,仿佛只消片刻就能把脑袋燃成灰烬。
九点半,季惟坐在吧台前,点了一杯淡淡的冰茶,环顾四周,没有那个人的踪影。蒋聿从不早到,但也不习惯迟到。
季惟不知道他最终会不会食言,蒋聿从来都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季惟仰起头,将满满的大半杯淡酒灌进腹中,随后重重地将杯底砸在桌面。事情其实很简单,如果到时不见蒋聿,他完全可以选择另一个方案,只是见血,会脏了自己的手。
只一刻钟的时间而已,人却陆陆续续的越来越多。摇曳的灯光与节奏分明的电音,总是难以令人抑制躁动。季惟索然无味地在那些蠢蠢欲动的、相互纠缠的男性身体间,寻找低俗的乐趣。
爱抚、亲吻、挑逗、性、□,这一切都不过同一日三餐一样那么平常。
得不到的时候你会感觉到饥渴。
季惟侧目,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外表出众。他盯着自己,眼眸里闪着□的欲望。
季惟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一副坦然。
男人走过来,弯下腰,毫无预警地热吻。季惟坦然地接受,舌尖窜进对方的唇齿。他想他大概是有些饿了。他是说他的肚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顿必须的晚餐,因为什么?因为即将到来的某个人某件事?
季惟假惺惺地笑,然后抬起头,隐约瞥见窗外路灯下,停靠的车。季惟认得它的主人,九点五十,他等的人到了。
54
54、第五十四章 。。。
五十四、
季惟反感地推开在他身边蠢蠢欲动的男人,盯着那一处定定地瞧着。蒋聿并没有下车,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试探,抑或等待。透过那扇森黑的车窗,季惟看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秒秒过去,蒋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节奏缓慢地敲击着。眼睛在几米见方的周围缓缓地来回扫视,似乎在谨慎地寻找着什么,等到确信没有任何异样以后,才终于下车。
蒋聿迈进门的时候,远远地便望见了季惟,变幻莫测的灯光,映出的纤瘦剪影。他坐在那,宛如一尊优雅的雕塑。季惟自然也看见了他,举起又一杯鸡尾酒,朝他望了一眼,洒脱地一饮而尽。
蒋聿凝望着他仰起头颅时高傲的颈项,淡紫色的光迷雾般从头顶蔓延开来,一直飘进他的耳朵里,鼻孔里,身体里……他闻见酒精与迷药的味道,危险,诱惑。
骤然,蒋聿的眼前被一群喧闹的人影遮住,一晃而过以后,他失去了季惟的踪迹。他就像是人间蒸发,又或者根本从未在那个地方出现过。一切都像极了幻觉,令蒋聿愕然。
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听见身后响起的声音:“你还在找谁?”
蒋聿回头,看见幽然出现在面前的季惟。素雅的V领T恤、闪闪发亮的耳钉、在灯光下白得精致的脸,蒋聿确信,方才的所有并非假象。
季惟挑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玩味地看着蒋聿的一身正装:“喝点什么?新来的调酒师应该不会使你失望。”
蒋聿松了松领口的领带:“矿泉水,谢谢。”
“怎么?唯恐这里的酒不安全?还是怕我……以牙还牙?”季惟意味深长地讽刺,看着蒋聿的神色变得沉郁。
“我很少酗酒,你大概忘了。”
“噢,对,我忘了,你的胃不好,一不小心,就会痛得死去活来。”那四个字,吐得咬牙切齿,都仿佛不过瘾。
蒋聿默然,从公文包里取出单反相机,推到季惟面前。
季惟伸手,被蒋聿握住,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直直地燃进骨缝里,疯一般地将手指抽了回来。
打开相机,存储卡中的记忆依然健在。那次温泉之旅的写真,每一张都让他感到晕眩。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有把我的半裸照交给那些八卦杂志?”
“你所有的东西都在原处,我没有动过丝毫。”
“你的垃圾桶不可能连那些东西都放不下。”季惟低头,将所有的照片全部删除,然后将存储卡取出还给蒋聿,“我只拿走我的东西。”说罢潇洒地起身。
蒋聿见他要走,匆匆地挽留:“季惟!不是说……有话要说?”
季惟没有留恋地回头,只是手掌又一次落入那个人的禁锢之中。那双手其实一直是凉的,一年四季,干燥的,有一点粗粒,让季惟忽然又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他硬生生地拽了拽,换来的是疯一般地撕扯。季惟的重心变得偏斜,狼狈地抵上坚实的胸膛。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便是,我们商场再见,请你好自为之。”身体的亲密碰触令季惟不禁地微微发颤,手指从他的领口划过西裤唐突地抽离。
“季惟,很多事并非表面上那么真实,更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季惟仰起头,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泛着异样的蓝,像漩涡一般捉住他的灵魂。然后他听见理智在耳畔声嘶力竭地哀鸣。他从边缘挣扎着爬上来,冷漠地瞪着他。
蒋聿松开他:“季惟,从相见到现在,你不曾对我笑过。”
季惟愣了愣,然后嘴角慢慢地勾出一个摄人的弧度,笑起来,像一个被操纵的玩偶:“我是个卖笑的,想看表演,需要先给好处。”
蒋聿的眼波颤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所拥有的一切。”季惟退后一步,在刺眼的射灯下阴冷地预言,“蒋聿,你看着,有一天,我要你一无所有。”
“季惟,属于你的一切我一直悉心照料。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
“是,只有这么多,更多的我已经从你的所作所为中亲身领悟。”季惟终于幽深地笑起来,脸颊上的微醺泛着潮热的红光,却是冷色的。
蒋聿欺上前,手指突兀地爬上季惟的侧脸:“太久不见,我很想你,真的,季惟。”
季惟的瞳孔骤然放大,唯恐不及地将他的手挥开。他不知道蒋聿知不知道什么是厚颜无耻,他的表演从未谢幕,逼真到唯一的观众还会为他可耻地动容。季惟感觉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酒精就好像一针镇定剂刺进心房。不稳的身形在空气中晃了晃。
“你醉了。”
“我很好,谢谢。”季惟看了看时间,九点已过十分,这已经不再是个可以久留的地方,可是他忽然难受地想吐,至少看起来如此。
蒋聿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告而别,从人群中挤出去,仓促地紧紧跟上。洗手间里跌跌撞撞着冲出来的两个醉透了的男人,嬉笑着对季惟指手画脚,然后突兀的一击闷响,季惟的膝盖狠狠地踢中其中一个的□,随即便是不堪入耳的嚣叫以及报复的谩骂声。
季惟进去,干净利落地把门落上锁。蒋聿被结实地挡在门外,同那两头急红了眼的野兽徘徊纠缠。
季惟站在洗手台前,反复而细致地洗手,然后抬起头来对着自己阴冷地笑。
现在他的手是干净的了,浑身上下都是干净的。
他听见外面喧哗的声音慢慢湮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混乱而令人不安的声音。他笑了,时间刚刚好,他可以走出去,看一看蒋聿此时此刻的表情。
“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蒋聿从容地应对着面前的几个便衣警察。
“有人举报你私藏毒品并且试图在此处进行交易,请配合我们进行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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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五十五、
蒋聿依然温文尔雅地笑:“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然后落落大方地予以配合,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无懈可击。
所以当他亲眼目睹那一小袋白色的粉末时,几乎是窒息了。季惟半倚在门框上,看着那张永远那么坦然自若的脸在这一刻骤然变得茫然与惊恐。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从额角渗出的汗水慢慢地顺着脸颊滑下,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毋庸置疑,蒋聿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他,那一眼持续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季惟有一种幻觉,仿佛那道视线直直地刺穿他的眼眶,然后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墙上。可是季惟仍然坦荡地笑着,无动于衷,第一次,他在蒋聿面前演了一出戏。
终于,他的眼睛眨了眨,似乎看清了什么,然而那道光里却没有□裸的怨恨,而是重归淡漠,恍然大悟。
只是一瞬间,那些预想之中的快感与报复后的满足便被粉碎得荡然无存。
季惟仓皇地逃离他的视线,与径直朝他走来的齐野打了个照面,没有说话。
蒋聿被带走的时候提了最后的要求:“桌上的那台相机,请允许我带走。”
“是你的?”
蒋聿回头,又望了一眼季惟,不明意味地笑。
季惟上前,坦然地承认:“是我的。”
齐野举起从蒋聿口袋里找到的存储卡,不置可否地看着季惟:“那么,很抱歉,请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当季惟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凌晨两点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