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意见,其实我在美国呆的好好的,没有你们的关心爱护,我反而更自由一些。现在我都还想回去呢。”
“干嘛要回去!回去和你那些狐朋狗友乱搞吗?你是我们的儿子,总要承担点责任吧!”
“呵呵,”我忽然间笑了,想起当时阿炎给我打的电话,想起被卖掉的那一对爱人的居所,想起雨天里的黑色大理石墓碑,那一切距现在不过两个月,疼痛或泪水就都没了。有哪家的爸妈现在还干涉小孩恋爱的?逼着他和父母住在一起,现在没了阿炎,只好留着我去搞政治联姻吗?
“阿腾,不管怎样,我们是你爸妈,你记得孝顺就好了。”
“对,我记得呢。”把自己卖掉,换你们的平心静气。
这个家的气氛,真的非常不好。
当然真正的家应该是什么气氛,我也不是很明白。
只是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阿炎开始谈恋爱之后?阿炎死之后?或者是,他们决定把我送到美国之后?
真烦。我带上耳机准备开始打游戏。这时妈妈敲了敲我的房门。
“阿腾?”
“唔。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啊,你爸这两天气不顺,你别认真,别搭理他,有事跟妈妈说。”老妈在门外的声音因为墙壁的隔音效果听得模模糊糊的。我忽然有些心疼。
摘下耳机,打开门。我看见老妈手里捂着一杯水,站在门口,眼窝深深地陷下去。
“这是什么?”
“百合姜片茶。老女人喝的东西。”
“但是我也想尝尝。”
“好。让阿姨给你也做一杯。”
“公司最近怎么样啦?”
“都是别人在打理,我没什么用处。挺闲的。”
“怎么会?妈妈帮不了你什么,你要想搬出去住的话,我帮你和你爸说。”
我抬眼看一眼她,这样温柔又陌生的女人,用小心翼翼里带着讨好的语气和他血缘上的儿子说话。我忽然心里有些愧疚:“不用了。你早点休息,没事多去做做保养,让阿姨陪着出去走走也好。”
“嗯好啊,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样客气,像房东和房客。
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是离开了另一个人就不能活下去的呢?相依为命,依的也不过是命而已,也不能彻底交心。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的人
我养成了一个习惯。
每天休息时,去楼下咖啡馆点一杯咖啡。
洁莉对此非常好奇,还非常高兴地和我说:“总是听说新来的老板会用买咖啡来考验助手的能力呢,有这样一个自觉下楼买咖啡的老板真好啊。”
“你的能力需要用买咖啡来考察吗?我想炒你不过是两句话的事,干嘛还要让你买咖啡浪费钱?”
“哎呦,我可真的不是闲的慌哦,老板我很忙的哦,您千万别惦记我。”
“终于记得你还有工作哦,人呐,不到最后关头总是不记得自己的本职哦。”
我就这样经过一系列的调侃做心理建设,双手插在裤兜里,乘电梯到楼下去买咖啡。
通常林恪会坐在他的老位子,面前摆着熟悉的笔电。我很好奇他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东西来写。而我,不管中文还是英文,作文是最差的。
而他也是似乎很忙的样子,有时我们就简单闲聊几句,有时仅仅是隔着走道打个招呼。让我欣慰的是,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我往他那边看,他总会适时抬起头然后我们互相看见。我非常享受这种默契。
“哎,你干嘛总是到这家咖啡店里工作啊?这里临近闹市区,车辆很多,我感觉并不适合写作啊。”
“人多比较好。”
“这是什么逻辑啊。”
“越繁华的地方,各种各样的人越多,可以看见不同的场景,把自己的生活掩埋掉。”
“……你这样也是蛮有趣的。”我尽力去理解他,“到时候写出来给我看啦。我看看是不是又一本哈利波特。”
他笑一笑,估计没把我的话当真。
而我也是认真去找了他的作品,一无所获。估计使用了什么笔名。现在不管是演员还是作家,都在竭尽全力保留自己最后一点隐私,避免没这娱乐的时代完全吞没,变成披上新衣的可笑皇帝。
我越来越好奇,像他这样的人,写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样的。
都市情感,散文随笔,恐怖猎奇,我能想到的各种分类似乎都不能完全套在他身上。
这个人隐藏的太好,我无法从外表探知他的内心和阅历。
按道理说,这样的人我不应该如此执着的去追逐的。
但是我向来不是个倾向于审时度势的人。
我常常邀请他外出。或者俩人在城市霓虹回转的街道上散步。有时去被推荐的特色餐馆试菜。甚至他陪我去超市买妈妈钦点的护肤品。
但是我都能感觉到销售小姐投射于背后的灼灼目光。背上戳满八卦气息的箭矢。
我竟然有点小小的享受。林恪面色不改,慷慨地和我分享各种化工制品的效果。
我有些口舌干渴,不够满足。
这样的感觉,让人心痒。
如果阿炎还活着,他一定能给我些建议吧。
我忽然想回到阿炎的那间房子里去看一看,希望他能给我一点建议。
但是房子已经卖掉了,估计是物是人非了。不知道是怎样幸福又富裕的人们住在那里。我忽然非常想他。
虽然他不过比我大四岁,我们十年前就各自分离。那时他和我不过都是青涩少年仔的样子。但是他也是会主动和我打电话,听我发牢骚,在春节之外的其他时间我还能见到的为数不多的亲人。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好哥哥,好恋人。我想知道他是怎样和那些人相处的,八面玲珑却有底线,温柔体贴却可靠果决。这样的人,不应该这样早这样突然的死掉。
那么多人的伤痛,我承受不起。
某一天我发现林恪并不在咖啡馆里,他的笔电也没有踪迹。店老板说:“林先生今天一天都没来哦。”
我有些惊讶,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又不是他的家,为什么非得天天来呢?
然而等到发现他连续一个星期都没有出现的时候,我有些慌了手脚。
而且我发现到现在为止我竟然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完全靠惯性维持住的关系一旦被破环就是齑粉。我不禁想骂自己的痴呆。
问店长也没有结果,我坐在办公室里敲着钢笔胡思乱想。
也许是他的习惯,在一个地方呆够了就换另一个地方?采风的地方总是多种多样的啊。
或者是他生病了还是出了突发事故,没办法过来了?
两相比较,我竟然更怕第一种。
我忽然对自己现如今的状态非常担忧。
这不是影视剧里纯情女主角才会干的事吗?捧一颗玻璃心为男主担惊受怕,最后误会解除两人相拥入怀什么的,想想就恶寒不已。
我绝对不允许自己沦落到那样的地步。
所以我找了私家侦探,探查到了林恪的现居地。而且因为这个人的社交实在是非常单纯,所以最重要的信息竟然并非来自网络,而是来自他曾经签约的出版集团。经此我也才发现,他竟然不是本国人,而是在中国居留的美籍华裔。
因为他早就在一年前解约,所以出版社提供的信息大多已经过期,他的住址早已失效,手机号码也打不通,我抱着试试的态度给他发了封电邮,没被系统退信已经是万幸。
还有一个便利的地方是,这家出版社刚好有风扬的投资,所以我还相当于他们的顶头上司,因此很容易的约见了当年林恪的责任编辑。
“林先生写的东西非常美,曾经有读者来信说,读了之后有一种想和作者恋爱的感觉呢。当然这样肯定是过分夸张了。不过林先生的作品并不成系列也没有固定主题,连交稿的时间也比较自由,纯粹属于玩票性质的写作吧。”面前的中年男人提起他也是非常地欣赏,果然优秀的人就不会被轻易地忘记。
当我提到他最近应该在进行非常宏大的创作时,他也表示非常高兴。
“不仅仅是作为编辑,作为读者也很期待他的作品。”他这样说。
而我想,我只要能得到他的消息就好了。
所以当我收到一封来自另一个时区的邮件的时候,我的手一抖差点了删除。
邮件内容过分简略,但是有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内容如下:
您好?您是哪位?我现在在美国,大概月底回中国。我很好,谢谢关心。
林恪
我顿时想大骂自己,发邮件忘记落款,真是蠢到家了。
任谁看到陌生地址发来“你怎么了?你还好吗?你在哪里?”这样标准三段式质问都会被吓死了吧。
我打开邮箱正想回复,又觉得不妥,只有把界面关掉。
你还会回来吗?我还能见到你吗?我转着手中的钢笔,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直延伸到尽头。
当晚我就开车去了朗嘉园。路上想起一些事情。
去年春节时,我按照旧例回国见一见逐渐生疏的亲戚。家中早就没有大长辈,孩子小的哭哭闹闹,大的闷声不耐。酒店包间里推杯换盏,各自眼色互换,席间传递着大家族间的流言蜚语。
那一年的除夕宴,作为向来孝顺听话的长子,阿炎提早离席了。
新年,雪片像棉花糖一样从幽深遥远的天穹飘落。灯光是暖黄色。落地窗正对着庭院稀疏的花树。路人绝迹。万家灯火。
我熬到宴席结束,没有回家。随便找了一家酒吧,待到天色鱼白,竟也没喝多少酒,一大早回酒店收拾行李,连父母也没再见一面,微醺地上了回美国的飞机。
我想那天阿炎应该也没回家。
那年冬天的天空比现在更阴沉,但阳光落在手背上,有微微的暖意。
阿炎大概比我更明白爱吧。
我承认他,因为他总过得比我明白。也该比我精彩。
车子再次在洋房门口停下,不出意料,房子黑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