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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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于守恩有护肤产品的广告代言宣传活动,韩育陵为此很不争气地松了口气。
“老师,寒路派了人来拿Senya旅游写真的样书,顺便把最近几张专辑的广告提案带来了,您今天行程不紧,要不要过目一下?我去把提案给您拿来。”小炯跟在韩育陵左侧,低头看手中的电子记事本。
韩育陵直到晚上十一点的RTH例行检讨会议之外就没有其他工作相关的预定行程,私人行程只有回家和芦绍宗及夏穆吃午饭,以及下午到骨科诊所复诊,检查他身上多处曾受重创的关节,尤其是最近有恶化倾向的膝盖。
小炯了解韩育陵的工作习惯,知道他只要抽得出时间,能提早处理的事务必不会拖延,小炯见他今日状态不差,且又有时间,那这时候增加他的工作便能减轻他之后忙碌期的负担。
韩育陵停下了脚步,小炯跟着他停下,问道:“还是老师想直接招宣传部来开会讨论?”。
“不用。”韩育陵继续往前走,停在电梯前摁下楼的钮,说道:“叫那人把提案亲自带来。”
小炯立刻应道:“老师,那人只是个小职员,应该不……”
“叫他过来。”韩育陵打断小炯话头,小炯怔了怔,察觉韩育陵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孔瞬间散发一股烦躁之气,他胸口的起伏显示他在深呼吸,以小炯对他的了解,知道这是他心情变差的征兆。
韩育陵的情绪难得在人前发泄,那次在众人眼前甩白板可谓让人大跌眼镜,然而他并非很懂得情绪管理,他只是总在压抑,小炯跟得他久了已渐渐知道他都是怎么疏解压力,一则抽烟、二则饮酒、三则不吃,四则闭关。
小炯最怕第四,韩育陵独自一人关在隔音效果好的办公室或录音室时他压力最大,不知道韩育陵在干什么?未知是最可怕的。
小炯暗暗叫了声苦,他除了是助理还得当保姆,要关心的除了上司的工作还有上司的心情、健康和安危,这份工作他做了一年有余,助理的工作他已上手,保姆的责任就越来越难扛。
了解得越多,小炯对韩育陵就越多疑问。他不清楚韩育陵为什么周身病痛?也不理解芦绍宗等人为什么对韩育陵一个成年人如此提心吊胆?好像怕他哪一天会人间蒸发。之前芦绍宗不在,他稍觉轻松了些,可芦绍宗回来才几天他就压力倍增,韩育陵的行程他得先‘偷偷’交芦绍宗检查,一天结束了还得向芦绍宗汇报,汇报内容包括韩育陵一天上了几次厕所……
小炯开始为自己的前景感到茫然,不是担心自己的薪酬,而是担心自己这个助理能安稳多少年?韩育陵要是真的在自己眼下出什么三长两短,他怕自己担不起那责任。芦绍宗可能会封杀他,而那位目前为止只见过一次面的韩封,小炯觉得被他杀掉都有可能……
目送韩育陵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前韩育陵转过身,目无焦距,小炯不由得一身寒意。
☆、05 心的防御
韩育陵特地绕到策划部,向人讨了半包烟,点燃一根才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办公楼内除了吸烟区以外全面禁烟的规矩,他合理无视之。
望着窗外的高速公路景色出神了会儿,门外便有人敲门。韩育陵看向门边的单向玻璃,敲门的正是小炯,跟在他身后的是个身形瘦小的年轻男子,手捧着一叠厚重样书,双臂臂弯各拎着一个纸袋,肩上也背着装得饱满的背包,他用下巴稳住书本,臂弯已出现勒痕,脸色虽无异,但可想他十分吃力。
这男子是炎育旗,韩育陵同母异父的弟弟,与韩育陵年龄相差五岁,美术学院插画系毕业,两年前到寒路应征工作,意外地发现寒路的老板是他离家出走多年的哥哥。
炎育旗被录用后的试用期间,韩育陵特地放下Z2H的工作,监督了弟弟三个多月。从小娇生惯养的弟弟已习惯为五斗米折腰的打工人生,他没有壮志野心,表现中规中矩,成不了大事,却不失为一个可以放心让他协助处理平凡琐碎事务的标准员工。
弟弟平庸无奇,却自在乐活。
哥哥有才能、有财富、有身份,却难得快乐。
从小到大,两兄弟注定不一样。
为什么?注定,是谁定的?
韩育陵缓缓吸了两口烟,小炯又敲了一次门,他才坐到办公桌前,按下一个装置开启门锁,小炯即推门进来。
“老师,这……”小炯看见韩育陵手上夹着烟,登时呆了一瞬,暗叹自己预感真准。
“这是您要的文件。”小炯佯装若无其事把一个厚皮文件夹放到韩育陵桌上,跟着他进来的炎育旗同时把手上的样书放在一盏几上,跟着再放下手上的袋子,才走到韩育陵桌前微笑着点头道:“韩先生,早。”
韩育陵拒绝弟弟与自己以兄弟相称,弟弟初时会不习惯,在寒路当众叫了他一次‘哥’,他以立即辞退为胁,弟弟才没再叫。
久而久之,弟弟已把‘韩先生’叫得顺口。去年韩育陵过生日,弟弟的父亲送了他一支补酒,贺卡的署名也是‘韩先生’。
那一刻,韩育陵确切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后知后觉,他在自作孽。
韩育陵冷冷地把炎育旗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身形仍无长进——弟弟从小就不好运动;圆脸上微微笑弯的单眼皮双眼透着稚气——弟弟从小就可爱讨喜;和小时候比较改变最大的大概是肤色,常常随公司摄制组出外景拍摄,让他晒了一身小麦色肌肤,肤质乍看有点干燥,略有小瑕疵,但无损他端正的容貌。若加以打扮和保养,弟弟能够看起来像十七八岁,但不是块能够雕琢的玉石。
“样书和文件都能快递,为什么特地跑一趟?”韩育陵撇开视线,一边熄掉手上只剩两节尾指长短的烟,一边语气严峻地发问。
“公司营业部例行组团探访国外客户,我是跟来帮忙的,就顺便跑跑腿。”炎育旗朗声说道。
“跑腿,哼。”韩育陵冷哼,又点燃一根烟,火光在他冰霜般的面容前,仿佛一团冷冽鬼火。
炎育旗顿觉尴尬,抿唇看向别处。
小炯则是莫名其妙,不理解韩育陵哪根神经错乱,无端去刁难一个跑腿,不过他已养成不去探究韩育陵古怪行为的钢铁意志,毕竟他连自己的本分都感力不从心了,这会儿他最在意的是该怎么说服韩育陵把烟熄了?提工作吧,韩育陵万事以工作为先,他会因为觉得一边抽烟一边看文件很麻烦而放弃前者。
“老师,先看提案吧。”小炯说着就弯身翻开文件夹,此时他衣袋中的手机响起,由于是工作用手机,他向韩育陵比个手势示意后便准备接听。
“出去听。”韩育陵即刻说道。
小炯因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又是一呆,心想韩育陵和这跑腿小哥一定有内情!可无论怎样,韩育陵的私事他哪里管得着?只得依言离开办公室接听电话。
门关上后,炎育旗即快步去拿他刚才放下的两个纸袋,提到韩育陵桌上放着,韩育陵的脸色像吃了土一样难看,炎育旗只好避开与他对视。
“爸爸让我送些东西给你,这里都是一些补气养神的中药,RTH快开始了,你一定很忙,多补一补没那么容易生病。”炎育旗挑出两包调配好的中药材,接着道:“这两帖有些苦,你配着红枣喝,爸爸连红枣也准备了,喏,这很好吃,你尝尝。”炎育旗将一盒包装精美的红枣递到韩育陵跟前,韩育陵毫不犹豫,像发扑克牌似地把红枣往前推,险些就掉下桌子。
“我不需要,拿回去。”韩育陵不客气地直瞪炎育旗,他之前猜代表寒路来的人是炎育旗,他知道如果是炎育旗,就一定会带东西给自己,就算没见到面,炎育旗也会把东西留下,他就没有机会当面回绝。
炎育旗嘴角抽了抽,勉强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低头把东西放回纸袋,边道:“这些保质期还蛮长的,你可以先收着,需要的时候再……”
“我说不需要。”韩育陵狠心打断,抬手指向靠墙的一口矮柜,“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两支补酒,一箱鸡精,还有一盒冬虫夏草,全拿回去,以后别再不经我同意就送东西过来。”
炎育旗手上动作顿止,他轻咬着唇,韩育陵竟催他‘收好了就快走’。
“哥!”炎育旗忍不住抬头叫道。
“我不是你哥!”
“我们就是兄弟,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是还是不是,我都不会认!”
“你不认?那爸爸之前动前列腺手术你为什么付医药费?我在公司才两年,做的是你不屑的‘跑腿’,过年的花红为什么会有六个月?”
“你爸养了我十八年,养育之恩当一世偿还,所以我会养你们一辈子,但不代表我和你们有任何关系!”
“你……”韩育陵不知该说任性还是霸道的逻辑令炎育旗无言以对,他努力思考着该说什么来化解,韩育陵霍地站起身,自行到他说的那口柜子前,蹲下拉开抽屉,一一拿出过去一段日子炎育旗父子透过各种间接方式送来的东西。
炎育旗心头火气,对韩育陵的固执实在忍无可忍,转身想向韩育陵落句狠话再甩门出去,却因眼前所见给怔住,火气立马浇熄。
韩育陵似乎本要站起来,左腿却突然一软,半跪在地,炎育旗看他咬牙皱眉,吸了口气扶着膝盖才缓缓站起。
“哥,你膝盖还没好吗?”炎育旗轻声问。
“哼。”韩育陵又是冷哼,重重把手上的东西放到茶几上。
“你试下在地上一动不动跪直一分钟,看腿会麻多久?痛多久?然后算一算,我从五岁到十七岁,平均一天跪一小时,这一生该麻多久?痛多久?”
“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应该……”
“别跟我提医学!我看过的医生,吃过的药,动过的刀,次数不是你能想象!”
炎育旗语塞,他握紧拳头,咬住发颤的唇,哥哥自小比他聪明百倍,现在还是名利双收的成功人士,即使哥哥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