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太多演艺圈的新人，无一不是身材比例协调、容貌清俊的，现在走进来的这一个，若是放到普通人中还算是出众，但在他看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就是李顾琮。”少年轻佻地耸肩，然后走到大厅的正中央。
金尚昆一愕。之前那些进来的培训生不外乎是进行了一番短暂的自我介绍，然后报出了自己想要饰演的角色，但眼前这少年却直接说自己是李顾琮……
他和身边的助理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看下去。
他没有拿剧本，身上穿的是极其普通的短袖格子衬衣，脖子上倒是松松垮垮地挂着条领带。此刻，他四十五度侧对着金导一行人，目光却好像透过了他们看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他忽然坐在了地上，右腿曲起，左腿平放，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右腿上。
他一直在凝神望着他面前的墙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深深地皱起了眉。然而不过多久，他却好像释然般的无声出了口气，半闭着眼，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嘴唇却缓缓拉起一抹笑容。
金尚昆蹙眉。他不记得剧本中有这一段，正要开口叫停，却见到梁霈朝他使了个颜色，摇了摇头。
金尚昆心中的迷惑更深了一层，却也按照梁霈的意思并未做声。
罢了，看看他想演些什么也不错。
恰在这时，少年忽然倏地放下了手，原本弯曲的脊背也挺直起来。
他回头，目光中满是惊讶之色：“你怎么来了？”
并没有人和他搭戏，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演下去：“真失败啊，居然被你这个死丫头找到了……”
透过他的眼，众人仿佛看到一位少女正轻盈地跑到他身边，笑眯眯地坐下。
“怎么样？我答应参演了，你们很高兴吧？”吉天佑朝她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少女揶揄了他两句，他佯作怒气冲冲的模样：“再笑老子，老子不帮你们了！”
少女吐了吐舌头，一迭声地道起歉来，他便把玩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摸出来的钥匙串，洋洋自得地说：“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少女翻了个白眼，似乎又说了什么，他便撇撇嘴：“我想唱歌怎么了？要不是抓住了这一点，你以为我会答应去陪你们演什么破戏？”
他话音刚落，立刻一手撑地朝侧面退开来，嘴里“嘶嘶”地吸着气：“哎哎！别拧！我错了我错了，不是什么破戏行不？”
少女住了手，他才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真是，说句实话也不行……”
“我啊……其实只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唱歌而已。我是说，在舞台上。”他突然叹了口气，微低着眼帘，淡淡的忧郁便自然地浮上来。
然而他还在笑着：“谁让当初那家伙非要推我当什么副社长，真是麻烦，明知道我对这些都没兴趣……
我想做的事情，明明只有唱歌而已。”
少年清润单纯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反正爸妈也是不许我走这条路的，那我在真正的舞台上唱一次，也就算达成愿望了吧？
就算不能当什么歌手，好歹也算在台上燃烧过一回热血青春啊！”
从吉天佑进来的那一刻起，梁霈的眼神就一直未曾离开过他。吉天佑上了点很淡的妆，肤色也略微黑了些，似乎比平时更为成熟一些，看起来正是快要褪去青涩的青年模样。
他很投入。从进大厅开始，他的眼神便一直是无所谓的、甚至是带着略微不耐的，似乎自己真的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李顾琮。
然而到了这一刻，梁霈忽然觉得，他不是在演戏。也许，他只是借李顾琮的口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而已。
“就算不能当什么歌手，好歹也算在台上燃烧过一回热血青春啊！”
那头，吉天佑却已经换下了那副惆怅的模样，重新挂起了坏心的笑容：“喂！你不是当真了吧？我是开玩笑的！怎样？要是动心了，抛下黎风和杜少泽投入我的怀抱我也不介意的哦！”
少女似乎是被他气着了，一跺脚就往回走，他便笑嘻嘻地回头：“慢走不送啊！”
等到少女走远，他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喃喃自语着：“就算只有一回——也就够了吧。”
又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等待着镜头给他一个特写，而后淡去。他这才站起身来，拍拍裤子，坦然诚恳地直视着面前的一行人：“大家好，我是吉天佑。首先我想说声对不起，很抱歉我私自修改了剧本。”
金尚昆略微皱着眉：“你怎么会想到改剧本的？”每一个剧本都是编剧的心血，也都经过了国家审批并受到投资方认可的。像这样改动剧本，并且改动得比较多，不啻于将自己推入死地。
“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听我说好吗？”
吉天佑吸了口气，似乎在凝聚勇气。然后，他开口：“这次试镜选角，每个人都应该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角色，而我知道自己的演技也许不足，没办法承担主要角色，所以才从配角下手。
“李顾琮这个人物在原剧本中被塑造得很简单，他的拒演只是给黎风他们前进路上设了一道障碍。但一部好的电视剧，不仅仅需要其中的主角是丰满立体的，还需要每一个配角都有着鲜明的人物个性，这样才能真实可信。
“所以我修改了剧本。相信大家也都看得到，在这里，李顾琮是一个平时嘻嘻哈哈不务正业、但其实对音乐怀着很深热爱的人。
“这样改动之后，他会为了去唱歌而接受演出邀请，一方面能在原本的戏剧演出中加入唱歌的部分作为卖点，另一方面，李顾琮的戏份只是剧中一小部分，也并不会影响大的情节走向，反而能更好地推动剧情。”
金尚昆略略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但配角太耀眼，同样会抢走主角的光芒。”
“如果不能用自身的光芒盖过一个小小配角，那他还算主角吗？”吉天佑却是反应机敏。
金尚昆沉吟了一会儿，问：“这改后的剧本是你自己写的？”
“是的。”为了这个本子，他可是熬了好几个晚上。
“把剧本留下，你可以出去了。”金尚昆说。
吉天佑心里一喜，脸上却不敢流露半分，只是沉默着将剧本递到金导手里，随即脚步虚浮地走出大厅。
12
12、第 12 章 厨房风波 。。。
金尚昆承认，这是他所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新人。
入戏很深，从刚进大厅开始似乎就已经和角色融为一体；主动坦言自己演技不行，挑了配角试镜，却将他们的眼睛当做摄像机，选取的每一个角度都堪称完美；擅自修改剧本，还解释得头头是道，却费足了功夫把剧本全部修改完毕……
在之后的试镜中也不乏有挑选李顾琮作为试镜角色的，但和那个叫做吉天佑的孩子比起来，却显得平庸了。
他是欣赏吉天佑的，但这件事还牵涉到剧本问题，并不是他一个人能拿主意的。
“梁总，您怎么看？”金尚昆征询着梁霈的意见。
身为华成传媒集团的总经理，竟然亲自来进行选角，金尚昆完全没有料到这一点。但既然是华成投资开拍的这部电视剧，梁霈又亲自到场了，那自然要看他的态度。
毕竟他也只是导演，所能决定的部分太有限。
“你觉得他演得怎么样？”梁霈将双手撑在宽大的写字桌上。
金尚昆答：“他入戏确实很深，演得也不错，特别是那一幕最后，当他说出自己只是想唱歌的时候，那种感觉……简直不像个新人演出来的。”
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演。
梁霈在心里说着，点点头：“就是说，你认可他饰演这个角色？”
“我觉得他很适合。”金尚昆又犹豫着说，“只是，如果他来演李顾琮，剧本……”
梁霈扫了他一眼：“金导，他修改后的剧本，你看了吗？”
“看是看了，不过我还是想问问梁总的意见。”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梁霈不满意，这部电视剧没了资金，就算流产了，他金尚昆即使同意也做不了什么。
梁霈将身体后靠在椅背上，半晌才道：“如果不影响主线剧情，就按金导的意思来吧。金导是专业人士，自然懂得如何才是最有利的。”
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叫金尚昆脸色有些难看。但梁霈已经下了逐客令：“如果金导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这件事就先这样吧。”
金尚昆只有识趣地退了出去，心里还在揣测梁总的意思。
是默许了吧？
几天后，高沁敏宣布了最后一次的考核结果，包括吉天佑、林沐、于成飞等的前二十人脱颖而出，正式与华成签约。华成那边也不含糊，立刻派了经纪人过来，除了继续给他们安排进修之外，也开始进行小规模的商业演出，提高曝光率。
至于《跃动之歌》的演员名单，也已经基本确定下来，于成飞饰演性格火爆的黎风，林沐饰演温柔沉稳的杜少泽，演夏曦的是一个名叫陈宁馨的培训生，吉天佑则如愿获得了李顾琮的角色。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吉天佑自己都不敢相信。
培训期结束，吉天佑自然搬回了梁霈的公寓。当然，他也没忘记从周涛那里把阿吉抱回来。
再一次回到这间公寓，他居然不知从何产生了一点心安的感觉。刚放下阿吉，它便开始在屋子里欢实地蹦跶起来，吉天佑便也笑起来，转身进了厨房。
这是吉天佑从培训中心回来后的第一天。他之前已经打电话问过了，梁霈说大概晚上八点会到家，因此他还特地去菜市场转了一圈，买了点菜回来做饭。
将手里的装菜的塑料袋放到流理台上，他拿了番茄等瓜果装到盆里开始洗。哗哗的水流声响起，他颇为熟练地将洗干净的番茄放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