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味道?好香啊!均平你又学了什么好菜准备今天晚上露一手?〃
狠狠吊起眼角,罗均平用力敲了那只偷腥的手一下,成功的听见罗旋哀哀痛叫声。
〃叫我罗叔!没大没小!〃
罗旋捂着受伤颇深的爪子,怪叫。
〃罗叔?均平你没搞错吧?就你这种幼齿的样子,顶多只能做我哥哥,还罗叔?〃
〃去去!没事儿别在这儿给我瞎捣乱!〃
罗均平挥舞着锅铲驱赶罗旋。
〃回来也不给我先洗手,你爸今天晚上回来,你还不赶快去换衣服。〃
今年春天升上初二的罗旋已经长到一百五十七公分,是全班身高最高的,连男生也比不过她,一头短发,干净利落,手脚修长,散发出一股中性的味道。
上学期学生们私下搞的那个什么偶像评选,她还光荣上榜了。
还好这个年代流行这种不上不下的调调,不然罗均平真不知道该拿她那张好听点是个性,难听点是男人婆的脸怎么办了。
罗旋嘟起嘴巴,浅薄的嘴唇上翘,一副刻薄样。
〃有什么好换的?反正孟大师每次回来不都是行色匆匆,哪会在意他女儿我今天穿什么衣服?〃
〃小旋!〃
无奈的喝止罗旋接下来的长篇大论,罗均平苦笑。
孟成语去上摄影学校的事情好像还是昨天似的,那个男人今年却已经是拿了两个文凭的高等人才。高中辍学的孟成语,为了补足那段时间的空缺,发疯一样的努力学习,硬是在四年间跳级拿了大学文凭和技能文凭,现在正在进修本科,没什么意外的话六月就毕业了。
工作进行的很顺利,不但和原先的工作单位签订了长期合约,还为世界旅行杂志拍摄景物,长短发表过几篇作品,被摄影界看好。
比起几年前的成就,现在的孟成语,更非昔日吴下阿蒙,人们对他的评论越来越高,他俨然已有成为大师级人物的架势了。
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起码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工作和学习加在一起,孟成语忙碌到从一、两个星期回家一次变成一、两个月回家一次,最近一年更是变本加厉到四、五个月甚至半年才回家一次,小旋对他不满也是情有可原的。
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他的摄影作品,人却没办法看到,就算是偶尔回家一次,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罗均平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仅维持在最基本的问候上,打电话的时候互相寒暄几句,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听到后来连自己都觉得虚伪,却还是没有办法果断的放下话筒。
只是想多听一下那个人的声音啊。。。。。。
他今年三十一岁,已经不算年轻。
三十而立,男人要有家庭、有事业、有儿女才符合而立,他已经三十一了,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些而立的宣言,他早在十多年前就明白,自己终其一生也不会拥有了。
即使尝试去让自己接受一个女人,却还是没有办法勉强自己,而女人,通常都是敏感而追求完美的,他不能给,也给不起。
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他是一个同性恋,他没有资格谈什么家室,谈什么儿女,谈什么婚姻。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然后他爱的人也爱上了他,如此简单,如此明白,却也是如此轻易的就被毁灭。
我还剩下什么?我什么也没有了。。。。。。
〃均平?均平你怎么了?小心切到手!〃
转头看见罗旋一脸担心的表情,罗均平回神才发现刚才走神那会儿,自己已经切完两条黄瓜,没注意差点把自己的手也给切了。
笑着拧拧罗旋的小鼻头。
〃我没事,去把饭桌擦一下,等会儿你爸回来我们就吃饭。〃
罗旋乖乖应了,均平拿起锅子把鸡汤加热,手一抖就要把汤给弄翻,急忙稳住。
这几年工作渐渐走上正轨,习惯后自然就掌握出一定规律来,不再觉得辛苦,小旋也懂事多了,她本就是个独立的孩子,不用自己怎么管教也有自己一套为人处世的方针,抛开琐碎的家事,自己每天回到家,真的已经无所事事了。
每当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罗均平就会忍不住跑到厨房倒酒喝,起初很有节制的每晚只喝一点,后来就越喝越多,从小羊角杯到茶杯,从茶杯到玻璃杯,又从玻璃杯到大碗公。
他知道这样不去不行,却越来越没有办法克制自己。
他早上出去的时候都会买酒,小心翼翼的藏在厨房柜子底下不让罗旋发现,晚上回来偷着喝。最近上班开始出现头昏脑胀,精神不振的现象。
生怕同事闻出酒味,罗均平在衣袋里备了口香糖。
这半个月来,中午的时候罗均平开始觉得口干舌燥,想喝酒的欲望蠢蠢欲动。
发现手指颤抖是最近几天的事,罗均平做菜的时候感觉手指不听使唤,大吃一惊。罗旋对于他解释衣服上的应酬酒昧,也已经开始起了疑心。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虽然喝了酒后能让他产生酩酊恍惚的幸福感,虽然那种触感并不真实,虽然那个人在现实里不可能拥抱他,不可能再对他说我爱你。
但是那种幸福的感觉,却在他身边萦绕不去。
手指抖的必须互相握住才能停止。
他必须把酒戒掉。
就算不在乎自己,不爱惜身体,也得为了罗旋,把酒戒掉。
那天晚上孟成语没有回家吃饭。
桌上的菜早已冰凉,罗均平借口夏天太热,一口也没动,罗旋自己先吃,一会儿困了先去睡觉,罗均平一个人坐在黑黝黝的客厅里。
电视开着,不知什么综艺节目,欢声笑语,一片吵杂。还是有点声音的好,在什么人也没有的黑暗中独坐,罗均平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哗啦哗啦的声响最后终止于〃本台今日节目描完〃几个字,罗均平不再搭理电视,兀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没有事做,寂静的黑夜里,空虚寂寞潮水般涌出,连呼吸都窒住。
手指颤抖的抱着膝盖,想喝酒,可是不行,不能喝。
电话突兀的响起来,在半夜的此刻,尤为嘹亮惊人。
罗均平像看怪物一般的盯着它看了好久才接起来。
〃喂〃
〃是我!〃
简洁而没有一点废话的低沉声音,罗均平握紧了话筒,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喧闹的吁喝声,酒瓶碰撞的清脆响声,年轻女孩子的笑声。
〃不好意思,今天到学校上课,被师弟们拖住了,没来得及回去吃饭。〃
〃这样啊。。。。。。〃
罗均平咬紧牙根才能说出这几个字,男人的声音在那边冷静的陈述。
〃现在已经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你和小旋休息了,晚安。〃
〃你不回来?〃
〃嗯?对。〃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
话筒里传来一个女孩子娇笑的声音,她在喊着〃孟大哥你快点,我们去游车河〃,罗均平话音戛然而止。
〃喂!你刚才说什么?我这边听不清楚!喂?〃
男人骤然增大声量吼起来,可想而知他们那边此刻是多么的热闹非凡。
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罗均平用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说着。
〃没什么。。。。。。〃
他放下电话,像个梦游者一样的站起身来,浑浑噩噩的拿出藏在厨房柜子底下的酒,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喂?喂!喂喂!〃
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只听见连绵不断的忙音传过来,孟成语皱起眉头。
已经半年都没有回去了,本来预计今天怎么也去一趟,好说歹说看看那个斜着眼睛看自己的女儿有没有长大,看看那个替自己辛苦养育孩子的男人是不是还那么消瘦,却被师弟拦着非要请吃饭喝酒给耽搁了。
孟成语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失去了九年记忆的事情好像做梦一样。
不真实的就好像他一睁开眼睛,自己那个小不点的女儿就已经十岁了,老婆罗青已经跟人跑了。根本没办法调适心态的他,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个忽然间就长大的女儿,和那个平空冒出来的同居人。
严格的说起来,他根本不了解罗均平这个人。
在他的记忆里,他们除了曾经是同学外,基本没什么别的交情。硬要说有,也只剩自己娶了他的堂姐和他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亲戚关系了。
所以孟成语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谁不找,偏偏去找了曾经被自己那样狠狠欺负过的罗均平来当同居人?
出版社的同事告诉自己,他们曾经非常要好,在他还没有失忆之前。
而自己到出版社工作,不过是失忆的前两年,这说明他们之间的交情是在那俩年里迅速增长起来的。
右腿一到下雨天就疼的厉害,医生说是以前受过冻伤的缘故,但孟成语对那场据说差点要了他命的大雪崩毫无印象,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去过西藏,王军说你小子好了疮疤忘了疼啊!
还记不记得你在山洞里哭着喊着说你对不起小罗的?
尽管孟成语非常怀疑自己曾经有过那种时候,还是只能笑笑。
没办法,记不起来就是记不起来,他能怎么样?
他只是很好奇,被遗忘的两年里,他和罗均平,究竟要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这个以前被自己欺负的惨兮兮的男人,在自己已经失去了记忆的今天,仍然毫无怨言的替自己抚养着小旋。
如果让孟成语站在罗均平的角度上,他是不愿意做这样的事的。
一个还没结婚的大男人,带着小孩在外工作,别说有心的人,就是一般人,也绝对会认为这个男人作风不正,人品太差,对生活、对工作都有不好影响,更何况那还不是他亲生的孩子。
撇除所有个人因素,罗均平是个不论在工作还是私生活上,都无可挑剔的好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小旋的关系,怕早就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说到这个孟成语心里对罗均平还是有些愧疚的,他也想过把罗旋接过来和自己住,却遭到拒绝。
养育大于亲恩,自己这个失败的父亲,又有什么资格要求罗旋放开现有幸福和自己走呢?
再说,自己真的已经有身为父亲的觉悟了吗?
如果不确定,还不如让罗均平那个真心喜欢罗旋的人来照顾她的好。
失忆后他很快搬出罗均平家,其实不像他对外说的那样,是为了能够全心全意的学习摄影,而是因为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罗均平对他这个行动不便,失去记忆的人施以援手,无微不至的照顾,每天回家不做别的,先把他这个病人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