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一时情急……」坐在另一头，同样安静喝着啤酒的郭敬棠，一边苦笑、一边拱手。
当时，他真的失去理智了，撞开门那一刹，只觉得一把火轰一声冲向他脑袋，看见费文立瘫软无力地倒在地上，颈子上还缠着勒紧的电线，郭敬棠无法冷静，那一瞬间他没想过『警察』的这个身份，他只知道要将伤害费文立的人置于死地。
「拜托，要不是认识你这么久了，不然我真的会当你是黑道派过来的卧底，专门收拾善后，斩断警方线索的……」
「哇——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我要杀你们灭口了！」
包厢内又因为郭敬棠的一席话爆出阵阵笑声，打赢了官司、解决了十一哥，众人心情愉快地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努力想融入环境中，却始终有些距离的费文立，依旧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俊秀的脸庞漾着温柔笑意，偷偷观察、分析着众人的一举一动，目光无意间与郭敬棠相会，强烈的心跳煞时在胸腔里大力地撞击着。
一前一后慢步走在街头，自从在明建银行前巧遇郭敬棠之后，费文立的车子毁了，现在连家都归不得。十一哥让郭大侠一枪必命后，他那间房子还拉着封锁线，让人彻头彻尾清理过之后，他才能搬回去住。
这一阵子只能委屈地窝在商务饭店里，虽然费文立并不是习惯奢华的那类人，但是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他确实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稳。
「不喜欢这种环境啊？我看你一个晚上闷不吭声。」略慢了几步走在费文立身后，郭敬棠一直留意着对方的背影，那家伙仿佛从高中时期就没再长胖过，还是那种风吹就倒瘦不拉几的身材，下意识地忍不住摇摇头，郭敬棠打定主意要拉着他去健身，一个大男人跟只排骨精似的，怎么追得到女友？
「不，我很喜欢，只是职业关系，我习惯了在一旁观察、聆听。」耸了耸肩，深吸了一口气，费文立喜欢这样漫步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猜着他们背后的故事。
「我看，你还是不要住商务饭店了，那里龙蛇杂处，搬到我那里吧！反正还有空房间。」盯着费文立消瘦的背影，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郭敬棠想都不想地便脱口而出。
走在前头的那人半转身愣愣地望着他，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一阵奇妙的尴尬气氛。郭敬棠真的很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他不该那么冲动，即使他不是心理医师，也看得出费文立的个性好静又慢热，不管他们过去友情有多深厚，时间早已冲淡了一切，以他们现在的交情，『同居』不可能是其中一个选项。
「不用了，等房子清理干净，我就会搬回去，还是自己的地方舒服。」
「哇！看不出来你这么好胆识，凶宅耶！你不怕鬼？」
「郭大侠，我是医师，我信奉科学的。」
「失敬、失敬啊！费医师。」
◇ ◇ ◇
叼着块鸡排、啜了一大口珍珠奶茶，林达伦胡乱擦了擦油腻的嘴角，低头填写着报告。
这一阵子第二分局不晓得走了什么好运气，除了苏大检察官的官司顺利外，就连他们手头上的案子也处理得既快速又妥当，原本监视毒品交易的行动一直没有进展，哪知道一破获后不仅毒品，就连水货走私案也一并查了，弄得局里三天两头有人嘉奖、升职请喝下午茶。
「达伦，很空闲吗？来帮个忙。」抱了一大箱尘封资料，郭敬棠朝着林达伦的椅子踢了两脚。
「闲？大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很空闲？」呼噜呼噜地嚼着鸡排，林达伦申冤似的叫喊。
「是兄弟就过来帮忙，那份报告反正你也一拖再拖了，晚点再搞！」
「什么东西啊……搞那么大阵仗？」
腿一蹬，椅子滑向郭敬棠的座位，就看他翻着那个布满灰尘的纸箱，将一份又一份厚重的资料抽出，上头全是郭敬棠这几年的各式记录，还有求学时期留下的笔记、相簿。
「还不是老费，明明有事，问他都不肯说，老是抬出什么『他说了不算，要我自己记起来的回忆才是真的』。我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想抄出这些东西来查查，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一边翻、一边嘀嘀咕咕，郭敬棠趁着这段日子局里不忙的时候，把这些旧东西搜出来整理、整理。
其实他早该这么做，『触景生情』说不定对他的记忆有帮助，不过常常一忙就忘了这个计划，直到这次跟费文立重遇，确实记起不少事情，才更坚定他的念头。
「哇——真是看不出来，大侠你成绩挺好的哩！喔喔！名符其实的文武双全哩！」冷不防抽走一张成绩单，赵玉桦夸张地啧啧有声。
「小妹，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不用忙吗？」佯装惊吓得魂飞魄散似的捂着心口，林达伦抽回那张成绩单，同样也跟着啧啧有声。
「忙什么？联合侦查从来都是一课在表演，哪里轮得到我们说话？」非常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撇撇嘴，赵玉桦好奇地东翻西翻，想从相簿里找到些可以威胁郭敬棠的把柄。
「老费的成绩更好，那时我们一起温习功课，都是他教我的。」想也不想地随口回答。郭敬棠不由得一愣，凡是跟费文立有关的事情，他真的记得特别清楚。
「这个、这个，快看！郭大侠跟费医师的合照！」在相簿里像比对罪犯似的仔细看着，赵玉桦像发现宝物般鬼吼鬼叫。就瞧见照片里的郭敬棠、费文立青涩、粉嫩得厉害，尤其是郭敬棠，笑容既阳光又单纯，与现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重点不是他们俩，是中间那位。靠……这气质，典型的玉女、学生界的梦中情人啊！」瞳孔自动变焦盯住照片中的长发学生妹，林达伦惊为天人般赞叹不已。
照片中，那名身形纤瘦的长发学生妹站在正中，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亲昵地挽着郭敬棠及费文立，即使是静态的照片，也能感受到这三人单纯、深厚且坚定的友谊。
「大侠，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标致的大美女你竟然私藏？」硬挤在林达伦身旁评论，赵玉桦忍不住比较起来，究竟是这类气质型的美女比较适合郭敬棠，还是像苏绿欣那种杀气十足的女性适合？又或者，郭敬棠其实不喜欢女人？赵玉桦老觉得他紧张费文立多过其他人。
「天地良心！我哪里私藏她啊？我根本……不记得她是谁……」
「这样一个气质美女，你竟然忘记？你……你这种行径真是令人发指啊……」
「看样子，费医师应该也跟这位气质美女很熟，你为什么不问他？」
盯着照片，郭敬棠眉心纠结得像刀削般深刻。打从受伤之后，他的生活圈一团乱，好不容易重新步上轨道，他却发觉周围的朋友就剩林达伦、赵玉桦这些人，除了工作关系熟识的人之外，他就像没有『过去』，什么私人朋友一概没有出现过。
现在望着这张照片，如果那个气质美女和他的感情真那么好，为什么不来找他？还是，也跟费文立一样，高中毕业后甚至还没毕业就离开了？
「问什么？老费不会说的，别看他斯斯文文很好欺负，其实骨子里拗得很。」
「会不会……你们两人其实是情敌，费医师不希望你记起这名大美女，所以才绝口不提。」
「哇……小妹，这么狗血的桥段你怎么想到的？你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啊？」
「两男一女嘛！不上演你爱我、我爱他的三角恋，难不成是这两个大男人相爱，然后气质美女介入吗？神经病……」
看着林达伦你一言、我一句地继续翻看旧相册，挖掘出越来越多他跟那名气质美女的亲密照片，感觉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郭敬棠俊眉皱得死紧，没理由他记得费文立，却将这个照片中紧紧拥着自己的气质美女忘得一干二净，他们之间绝对有关系。
「小妹，帮忙查一下她的身份。」
「收到！保证掘地三尺地把她挖出来！」
◇ ◇ ◇
「费医师，我真的好恨他，我睁开眼睛就想着，每天那么多人死，他为什么就不死。我真的好恨他，我怕哪天会忍不住拿把菜刀朝他扔过去……」单人沙发上的女病患，又哭又喊地情绪万分激动。
费文立只是静静地陪在一旁。办公桌上所有东西随她乱扔，他了解这名女病患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跟一个陌生、不相干的人抱怨她的家事，然后她就能心平气和地回去，而不是拿把菜刀朝人又劈又砍。
等唐晓柔送走病患，费文立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也许是整个社会步调变得太快，越来越多人出现躁郁、忧郁的倾向。
填写着病历，费文立翻开笔记做着研究，除了手边的这些个案之外，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郭敬棠。必要时，他想为对方安排CT，看看是不是有脑伤造成他记忆出现问题。
『费医师，陈志仁医师想和你碰面。』电话嘟一声响起，唐晓柔简洁地说着。
「陈志仁医师？我正巧有事要找他，你帮我将下午的会诊约过时间，我现在就去找他。」
挂上电话，费文立马上收拾东西，将属于郭敬棠的病历塞进背包里，马不停蹄地去找陈志仁。跟他及范仲杰不同，陈志仁在犯罪心理学方面是赫赫有名的权威、大前辈，时常到各地去演讲，同时也是警队的顾问。简而言之就是个大忙人，费文立约了他好几次，每回都不凑巧地在外地演讲，难得这一次是陈志仁主动找他，费文立自然得把握机会。
少了代步工具，等费文立赶到咖啡馆时，头发些许灰白，神态、气度十分从容的陈志仁已经等在那里了。
「抱歉，来迟了。」小跑步赶了过去，费文立曾听过陈志仁几场演讲，对于这名中年男子印象深刻。他在犯罪心理学方面的见解十分独到，透过他的帮助，让警方破了不少凶残命案。
「不要紧，我也是刚到而已，听仲杰说，是你接手了警队心理评估的工作，所以找你聊聊，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看着小了自己十来岁的费文立，陈志仁像个长辈般欣慰地笑着。他跟范仲杰那个鬼才比较有交情，也从他那里听说过不少关于费文立的事迹，对这个寡言、内敛且认真的小老弟很有好感。
「心理评估的部分进行得很顺利，不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