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鲜黄色的封锁线后，郭敬棠愣愣地望着那辆被打成蜂巢似的轿车，也许，他曾在某个地方见过那个年轻人，那个挂着眼睛的单薄身形似曾相识。
◇ ◇ ◇
耗掉了大半天，花去不少功夫，费文立终于平安到达启光医院，刚踏进办公室里，就瞧见学长范仲杰等在那儿。
「老费……你是从火星过来的吗？从你家到医院要这么久啊？创纪录了哩！」
指了指自己闪亮亮的钻表，范仲杰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他是费文立的顶头上司，自然可以罩着他，但是迟到的次数多了，推迟的面谈、会诊很难跟病患及家属交代，要不是费文立的风评、口碑一向不错，否则投诉的电话还会少吗？
「堵车啊！我和晓柔说过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费文立换上白袍，温和又斯文地笑了笑。
范仲杰又是无可奈何地翻翻白眼、长叹口气，他这个学弟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吃定了旁人无法对他生气，面对那张秀秀气气又温和的脸孔，没多少人发得了火。
「费医师，明建银行前面发生枪战耶！你知道吗？你早上不是还打过电话，问要怎么搭车，后来怎么样了？」抱了一大叠尚未处理的病历回办公室，唐晓柔分不清是关心还是八卦地追问。明建银行的抢案、枪战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既然费文立刚从那里回来，应该有第一手资料。
「知道啊！枪战就在我眼前发生，车子还被打成蜂巢。」明明讲述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偏偏从费文立嘴里慢条斯理地说出来，再搭上他那略显低沉的温和嗓音，再可怕的事情都会变得云淡风轻似的稀松平常。
「你的车子？」惊愕地望着费文立，范仲杰知道他前不久才买了这辆新车，现在被打成蜂巢报废了，这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真不是普通的没神经。
「嗯，所以才会拖那么久，请保险业务过来处理时耗了点时间，她也没有遇过被子弹打成蜂巢的车子，不晓得该怎么理赔。」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费文立低下头轻声地笑了笑，紧挨在他身旁的唐晓柔傻愣愣地望着他。
唐晓柔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心仪这个斯文秀气的学长，才会无视其他人的追求，痴心的、默默的跟在他身旁这么多年，从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千金小姐，逐渐锻炼成无所不能的万用秘书，为的就是照顾这个没什么自理能力的费文立。
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个性温吞的费文立，对感情的事更迟钝，这么多年下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唐晓柔对他那股不一样的目光。
「老费，我说你无不无聊啊？明明是个路痴，装了台GPS又不会用，你开什么车子呀？早说了让晓柔去接你一块儿上班又不要……」善于察言观色的范仲杰，当然知道唐晓柔的一颗芳心系在谁身上。为了医院好，拉拢这名富家千金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她长得又不难看，学经历又漂亮，对费文立这家伙又百依百顺，真的没什么好挑剔了。
「不顺路啊！」心平气和地婉拒，费文立翻看病历开始阅读起来。
范仲杰摊了摊手表示投降。他本来想接话，顺水推舟地让他们俩同居算了，不过看样子好事多磨，唐晓柔想攻下这颗石头脑袋，日子还很长远。
「好了、好了！我不吵你了！不过，老费啊，接手那些个案的事，你总该给我个答案吧？」
「等我和那些个案会谈过，我再回复你，不能移转的还是不能勉强。」
「话不是这么说，只要有心，什么个案都能接手的嘛！你总不希望学长我婚姻不幸福吧？」
「婚姻是要经营的，一次蜜月不算什么。」
「喔……你不了解你嫂子……」
「嫂子人很好，你不要妖魔化她。好了！等我会谈完，会给你答复的，你再这样吵下去，我没办法研究病历。」
终于送走了一旦打开话匣子就无法关上的范仲杰，费文立微笑地摇了摇头。他是打从心底崇拜这个学长，不像他必须花去全副精神来念书、来研究；范仲杰是天才型的人物，几乎没见他碰过那些专业书籍，他一样能弄懂里头的理论应付自如。在求学时期绝大多数的时间，全花在追求现在的老婆身上，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抱得美人归，费文立又崇拜又羡慕。
「费医师，你在找什么？我帮你。」看见费文立在书柜前翻翻找找了老半天，唐晓柔终于忍不住地扬声询问。再不『施以援手』，她好不容易分门别类整理妥当的档案资料，就会让费文立这样东一件、西一件地全弄乱。
「喔……没什么，只是今天在枪战现场，遇上了一名很有趣的警察，总觉得他很眼熟……」翻看着归档整齐的病历，费文立怀疑他觉得『眼熟』，是因为对方曾是自己的病患。不过看那个英伟的警察行为举止，又不像精神病患，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奇妙。
「他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冲到费文立身旁，唐晓柔决心让对方刮目相看，资料库是她建立的，只要给她一个名字，保证最短时间内将病历调出来。
「不用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还是工作重要。」微微笑地合上书柜，费文立走回办公桌前，捉起先前的那份病历开始认真阅读。
◇ ◇ ◇
第二分局重案特勤组永远人声鼎沸、报案电话声响个不停。迅速解决了明建银行的抢案及枪击案，副局长梁子聪率大队人马班师回朝，一跨进大办公室时恭贺声不断，破获了这么大一单案子，他们分局的绩效自然亮眼无比，照这模式维持下去，只要不出纰漏，他们年底的奖金应该相当可观。
「维汉，做得好！记得跟你的记者朋友说，请他们笔下留情，尤其是地下街的枪战。」经过侦搜一课的小组办公室时，梁子聪不忘跟庄维汉闲话家常两句，局里多亏了有这位媒体关系不错的小组长，第二分局才不至于三天两头闹出风波。
「真是令人不服气，为什么一课的就不用做这些行政工作？」面对堆得像座小山似的待整理笔录，赵玉桦嘟着嘴嘀嘀咕咕，她倒不是想调组过去沾沾光，只是很为自己组员抱不平，一样付出辛劳甚至更努力，偏偏什么好事永远轮不到他们。
「好啦！别抱怨，要让那群人来做，当心留下一堆难以收拾的烂摊子等你。」拍了拍赵玉桦的肩膀，林达伦似是而非地安慰。
「说得好听，你们也不会帮忙……」哼一声推开林达伦，赵玉桦不情愿地捉起一份笔录，不经意地对上梁子聪的目光，又惊喜又尴尬的闪回座位。
「哇！你们兄妹俩又在说什么悄悄话？来吧！跟好兄弟分享、分享。」冷不防地勒住林达伦的脖子，郭敬棠心情愉快地哼着歌，不管功劳最后落到谁身上，只要能顺利完成任务，郭敬棠就会觉得很满足。
「神经！对了，副局长找你！」狠推了郭敬棠一把，林达伦故意装出恶心的嘴脸，兄弟俩感情好归好，在办公室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找我？什么事？」
「我哪知道？快去啦！不然等一下又发癫了！」
不等郭敬棠反应，林达伦用力地将人推到副局长办公室，第二分局的局长很少出现，总有忙不完的会议及饭局，所以局里大小事基本上全由副局长操心，他会这么急着找郭敬棠，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街头枪战这件事。
犹犹豫豫地走向副局长办公室，隔着玻璃窗瞄了瞄梁子聪的神情，郭敬棠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实在猜测不出他的心情是好是坏？
清了清喉咙，伸手敲门，出乎郭敬棠意外，梁子聪像是等了许久般立即开门，面无表情地递了份公文给他。
「你还记得这个案子吧？」故作姿态地站在百叶窗前望着外头的大办公室，梁子聪摆出严肃的模样，只可惜郭敬棠不是赵玉桦，压根不懂得欣赏。
「嗯，这丧心病狂的人渣杀了老婆跟女儿，我记得一课很快就掌握线索了，只恨不是我亲手逮捕他……」研究了文件一会儿，郭敬棠咬牙切齿地重搥桌面一记，他虽然称不上特别嫉恶如仇，可是遇上这种凶残的刑案，还是激忿地想动手痛扁那个混蛋。
「幸好不是你去逮捕，否则这家伙还有命上法庭吗？」横了郭敬棠一眼，梁子聪抢回公文。他很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让容易暴走的郭敬棠跟这件刑案扯上关系，会不会又闹出什么让他后悔的事情？只是，嫌犯也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派个人过去，他又觉得不大妥当，刹时间陷入艰苦的天人交战中。
「老大，你叫我进来到底有什么事？」抓了抓短发，一开始还以为是为了街头枪战要进行训诫，结果竟然不是这么回事，这让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郭敬棠，一时半刻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案子已经开始审理，不过嫌犯想用精神异常开脱……」
「他敢？」
「他为什么不敢？他已经这么做了。」
「那怎么办？这混帐……太过分了！他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摆了摆手算是安抚郭敬棠的情绪，梁子聪语重心长地继续往下说，虽然指派的工作看似轻松，但是绝对不能马虎大意，嫌犯的势力非同小可，中间若是出点小差错，他们可能就会起诉失败。
「……你要我去保护那个什么……医师？」听完梁子聪的解释，郭敬棠大致了解自己的任务，在起诉期间保护那个检察官指派的精神科医师，一直到他出庭作证为止。
「你还记得苏绿欣吗？」
「那个老穿超细、超高高跟鞋的女检座？怎么可能忘记？她脾气比我还差！」
「这个案子就是由她负责，她指定启光医院的费医师来做精神异常的评估，她担心费医师的人身安全，所以要求我们二局全力配合保护他。」
「其实不用她提，我们也会保护这个什么……什么费文立医师的。我去了！放心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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