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说各话,褒贬不一,然而,无论旁人怎么说,最重要的自然还是看当今圣上沈畅烙的反应了。那一天,沈畅烙先是错愕,随后便将这件事给搁下了,说是容自己再好好想想。
之后,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就当众温言拒绝了展翼翔辞官的请求。
“展将军对姑姑的一片真心朕是了解的,前些日子京城到处传着对你不利的谣言……唉,卿家对此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很多人都不清楚这其中的内情,不过是没有根据的道听途说罢了。当年展将军和皓月公主才新婚没多久就去边疆驻守,这也是情势所迫,一切都是为了孜祁国啊,朕了解你的苦衷。卿家对沈氏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朕一向都是很看重你的。怎么能因为这点事就辞官呢?若展将军真辞官了,孜祁国又有谁能顶替你的位子!”
洋洋洒洒的一番话,直把展翼翔当作了左臂右膀,总而言之,就是一定要把展翼翔留在朝野之中。前段时间谣言满天飞的时候不见沈畅烙站出来说上半句话,可现在一听展翼翔要辞官,就忙不迭地来阻止了。
我躺在西厢的草地上,脑袋枕着双手睡在树阴下,忍不住冷笑,沈畅烙本应该是怀疑展翼翔是否和沈墨翎连成一气,或者说,也有可能他一开始是打算看着那两人鹤蚌相争,自己好坐收那渔翁之利。结果展翼翔要辞官的事弄得他措手不及,真让他走了,朝政之中还不就让沈墨翎一手遮天了?
更何况,展翼翔与沈墨翎不同,在朝廷的官员之中,展翼翔并没有沈墨翎那样大的影响力,而且,他也比沈墨翎更能隐忍。站在沈畅烙的角度来说,真正忌讳的人也应该是沈墨翎。至于展翼翔,应该只是担心他手中那庞大的兵权吧。
在我看来,沈畅烙本还想借此机会降服展翼翔,或者适当削弱他手中的兵权……只是没想到,展翼翔一开口就说要罢官。如此出人意料的举动,为了牵制沈墨翎,他也只有让展翼翔留下了。
不过,再没有实权的皇帝也毕竟是皇帝,即使他手中的权力几乎被架空了,可是,对平民百姓来说,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沈畅烙一开口说话,群众自然也就相信了。既然连他都替展翼翔辩护了,那之前的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毕竟,在百姓眼里,皇帝依旧信任展翼翔,也许内幕很复杂,可至少从表面上来说是这样,而百姓,看的也就是这个表面了。
沈畅烙一表态,站在锊王那边的人也不好公然反对,局势就这么僵持的时候,展翼翔再次上奏,说是愿意离开京城,终生驻守边疆。
站在皇帝的角度,对于这份奏折当然是千百万个愿意了,这样一来,既能保持展翼翔手中的兵力,有助于继续牵制沈墨翎。另一方面,也降低了展翼翔对自身的威胁。
风势似乎有些大了,我懒洋洋地坐起身子,背靠大树闭目养神。
二
唉,总是不自觉地会去分析这些事情,都已经决定离开了,对于这些也不应该亦没必要再多作思考,现在需要想的,唯一的问题,只是如何从沈墨翎手上拿到解药,即使真的拿不到也没关系,我就不信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能解我的毒。
心中暗暗打算等局势稳一稳就走,或者说,等展翼翔离京之后再悄悄启程也不算迟。
散漫地伸了一个懒腰,事情想通之后人也轻松了许多,虽然那份不甘还在隐隐作祟,可是,时间久了就好了,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真让沈墨翎赢了那皇位也没办法,不论多么不甘愿,可这也是他的实力,即使恨得咬牙切齿,但往好的方面想一想,在娘的心里,或许也是希望他继承皇位的,否则,就不会出现那样的结果。娘的心里,最希望看到的应该是孜祁国在沈家的治理之下富饶太平。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沈墨翎应该能做到吧。
所有的一切,就当作是满足娘的遗愿……
这样子去想问题,心里就会好过许多。这两天,我一直都试着说服自己看开点,若继续在这种局面上纠缠下去,总有一天,会给遥带来致命的麻烦的。
风轻轻地吹,树叶沙沙作响。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觉得眼前有道人影挡住了阳光,我缓缓睁开眼,朝站在面前的那人微微一笑,“清涣,你找我有什么事?”两天下来,清涣身上的腿伤差不多都恢复了,已经可以自行下床行走。
“姐,你还不去做准备吗?今晚不是要去宫里参加皇上为爹举办的饯行宴吗?”
我掸掸身上的灰尘,依然斜靠着那棵大树,展颜一笑,“待会儿再去换衣裳,不是要到晚上才开始的吗?没什么好急的,慢慢来就是了。”
说完话却不见清涣答腔,奇怪地抬头望去,发觉他怔怔地呆看着我,诧异地挑眉,我开口道,“清涣,我有说错什么吗?”
“不是。”清涣霎时间反应过来,神色还有些茫然,目光依旧徘徊在我脸上,顿了一顿,他低声喃道,“只是觉得怀念,我已经很久没见姐这样笑过了,好几年都没看见了。”
“呵呵,可能我这两天心情比较开朗吧。”继续闭着眼睛,我嘴角上仰,“有些事情想通了之后就会觉得很轻松,心情好,笑得也就开心了。”
之前的那些日子,或许真的钻牛角尖了。
看来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理智啊。
等到太阳都快落山的时候,我才换好衣物,梳好发髻。这次是沈畅烙为展翼翔举办的饯行宴会,一起前去的除了朝中百官,还有钟沁,清涣,遥和我也都在受邀之列。
一路上坐着马车颠簸前行,我本来是想骑马的,可一想到身为女眷还如此招摇甚为不妥,更何况都快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若因为这点小事而引起什么注意,那就更糟了。想来想去,还是低调一点行事比较安全保险。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地,光明正大地来到皇宫,本来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进入这里了,想不到临走之前还能有这么个机会。
走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好些官员端坐在席位上了,基本上都是生面孔,不过话说回来,我向来就不认识什么朝廷大官,会来参加这次宴会也只是因为沈畅烙开口要展翼翔把家属都带来。
跟在展翼翔的身后,我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我的位子正好夹在清涣和遥之间,身体稍显不自然地一顿,我垂下眼眸,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来。
客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一会儿工夫,人就差不多都坐满了。
我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说话,不动手,甚至连目光都安分守己地不四处乱瞄,只低下脑袋望着铺有地毯的地面,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虽然眼睛没乱瞄,可耳朵还是密切注意着周围环境的,只听到坐我右手边的遥发出闷闷的笑声,即使不去看他都能感到那股调侃的目光徘徊在我身上。
偏过脑袋望去,果然见他一脸好笑的表情。叫你笑!身为敌国的太子还不知道收敛一点!我眯了眯眼,声音淡然,“遥,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不会有点儿做大哥的样子吗?”
“知道了。”他勾了勾唇角,转身的时候投来轻轻一瞥,“玥儿,你也别太勉强自己了,我怕你会累坏了身子,那就划不来了。”
“你……”正要开口反驳他几句的时候,四周骤然寂静下来,突兀的沉默让人措手不及。我缓缓抬头,果然,是沈墨翎来了。
三
一身质料极佳的乳白色衣袍,细致的金丝边镶在袖口处,简单却不失高贵。一双绿眸噙满笑意,只可惜未曾到达眼底。对于满室的注目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轻松地跨步进来,点头致意,然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仿佛注意到我的视线,沈墨翎入座后朝我坐着的方向看来,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倏然一笑,举起桌上的酒杯,向我敬酒致意。
满座哗然。
片刻间,我就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只消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把我推到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锊王在朝中的影响力果然不容小觑,让这么一个人活在世上,无疑就像在沈畅烙的胸口子上插了一把尖刀。
我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正想着要不要给沈墨翎的敬酒来点回复时,站在皇位前的太监拉高了音调,开口说话,“皇上驾到!”
沈畅烙从帘子后面徐步走了出来,在厅内的众人行完礼之后,我方才细细打量了他几眼。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方脸薄唇,额头饱满,虽算不上是个美男子,但长相也称得上是端正了,只可惜那目光太过于轻浮狂躁。
沈畅烙直直地站立在皇位前,环视四周,高举酒杯,“众位卿家,今日是为了给我们孜祁国的骄傲——展翼翔将军饯行才办了这个晚宴,展卿家过两日就要启程前往边关,诸位同朝为政多年,朕想着趁此机会好好让展卿家和各位最后聚上一聚。”说完,他又向展翼翔示意,“展卿家有什么要说的吗?”
展翼翔微微一笑,站起身子把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眼神熠熠闪光,“展某很感激皇上给了臣这个机会,展某不才,在前些日子就给皇上添了很多麻烦,承蒙皇上错爱,给了臣保家卫国的机会,让我可以再一次驻守孜祁国的边疆。今日,也许是最后一次同诸位一起把酒言欢了,我从今以后不会再回京城。别的也不多说了,只希望大家以后一起努力,你们在京城,我在边关,虽然路途很遥远,可是,大家还是同样为孜祁效忠,对皇上尽忠!”
展翼翔弯腰倒了一杯酒,再次一饮而尽,朗声大喊,“今晚,就让我们好好痛饮一番!”
这一番话被他讲得义薄云天,在座的官员个个将自己桌上的酒一口喝干,纷纷响应。展翼翔仰头大笑,气氛一下子好不热烈。
热火朝天的氛围,连皇帝沈畅烙都连饮了好几杯,只有沈墨翎依然沉默地坐着,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轻抿一口淡酒,慢慢站起身,出人意料地开口说话,“展将军,请容墨翎问一件事,还望你不要见怪。”
“锊王殿下何必如此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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