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他的语调突然激烈起来了,倒吓得我一怔。
“齐悦?” 《
br》 “沈北华,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他很严肃地说道,有一瞬间我觉得又见到了从前的他。
或许他还是觉得难为情,或者在意着海涛的事。想到这个我开始觉得头痛,只好搜肠刮肚翻出点甜言蜜语来哄他。
然而他并不给我机会说完。
“我是认真的。”他很坚决地打断了我。
“我也是认真的。”我的语调不知不觉中,也开始变得强硬起来,“齐悦,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吧?所以别任性好么?你现在需要帮助,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
“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的反问来的意料之外,我不由得语塞了片刻。
“因为我不正常、不健康。”他笑容里带了点讥诮,反问我,“不是么?”
我刚想反驳,他却又打断了我。
“我听说过你以前的事。景琛说了一些,别人说了一些……你没有发现么?从好久以前,你对感情就很偏执。你爱上的都是病态的人,生理上的、心理上的……”他顿了一下,“我猜,是因为你对自己的人生不满意。”
我想说些什么,然而口里发干,喉咙发涩。海涛和宋佳新的脸闪过眼前,然而此刻在我视野中的,是正注视着我的齐悦。
我只得让他说下去。
“你从前就爱帮助别人,可后来,你开始上瘾了。景琛对我说过,他觉得你有点救世主情结……难道你自己没有发现么?虽然表面上你总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可一旦遇见病态的人,你总会尝试去拯救他……好来忘记你自己的痛苦。”
景琛从来没有对我这样说过,从来没有。
“沈北华,你说你过得很好,可我真的不这样觉得。”齐悦专注地看着我的脸,我在他目光里感到微微的眩晕,“你现在又试图改变我了,不是么?你总是想着拯救别人,所以你才无怨无悔地在急诊科呆了那么久……可是到头来,你自己的生活却一点都没变。”
“我不是……”我试图辩解,然而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我该如何反驳他呢?我又怎么知道,他说的这一切不是真的呢?
我救了海涛。
我努力地想救宋佳新。
我每天都在拼命地拯救生命,修复创伤……我总是在想着,如果别人都能够得到救助,获得新生,那么我是否也是一样呢?
我痛恨我的工作,然而我爱那种帮助了别人的成就感,因为它能让我暂时地从自身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现在我想帮助齐悦,也无非是想要
和他一起,拯救我们灰暗无望的人生。
到头来,在我自己的世界里,需要被拯救的人……只有我。
“齐悦,”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很温暖,我的却在颤抖,“也许你说的对。可是你……”
他笑着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从十年前开始,我一直就把你神化了,觉得你是会救我的那个人。可是,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依赖着你,结果把自己弄到了这种地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得救我自己。”
我屏息看着他。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还是会依赖你,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可你也知道,那是行不通的……到了最后,能救我的人,就只有我自己。”
“齐悦……”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手指从我的手中抽去了。我感到掌中空空。
“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他垂目看着我的手心,继续说道,“我不能让你把它背负起来。更何况,你自己也不幸福……虽然有点可笑,可当初我到白云医院来,是一心盼着让你幸福的。”
我感到一滴泪水落到了我的掌心。那泪水烫得惊人,我几乎连心脏都被焚烧殆尽。
“你以后还会回来么?”长久的静默后,我把几个字说得断断续续。
“会啊。”他抬起头来,仍然笑着,“只要我还活着,总会想再见你。”
我什么都无法再说,只能看着他。直到他离开,那灿烂的笑容都一直挂在他的脸上,而我手心的泪痕早已风干。
☆、最终章
此后,他再也没答应过我见面的要求。
三天后他出院了,去向无人知晓,只在一个星期后收到了他的辞职申请。他的编制可谓固若金汤,辞职需要三个部门盖章,为了不让他落个“旷工”、“自动离职”的下场,我只得四处奔波给他办辞职手续。好在人人都知道他有病,辞职也没人阻拦,交了违约金之后我顺利拿到他的档案,却无处可寄放。
我没有试图寻找过他,因为我知道不会找得到——而且他也不愿意被我找到。他要对我说的话,在那一天已经全部说尽了。
在齐悦消失不久后,急诊科的新主任便上任了。他是个归国学者,年纪轻轻论文多得闪死人,回国后仍然心系科研,临床上很是不得要领。
让他来急诊科,无论是他还是医院,脑子恐怕都抽风抽得不轻。
我和他相处得很不好。
景琛不大劝我,任凭我和主任像两只斗鸡一样吵嘴。没有了齐悦,急诊的工作更加乏味和繁重,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加另人疲于应对。
我渐渐萌生了退意。
第二年春天时,有很不可靠的传言,说齐悦去了美国。
我兴冲冲地去找景琛讨论,景琛不置可否地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白痴。时间早转过旧历年了,日月都换了新天,我却仍然不能习惯没有齐悦的日子。
哪怕他在我身边不过短短几月。
他在的时候,本身并不具备多么强大的存在感。他就像是连接站台的铁轨,平滑地将我与世界的各处接驳起来。当列车高速行驶的时候,你并不能感到轨道的存在,然而一旦它消失了,整个列车都会从高空陡然跌到深渊。
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快乐或悲伤,都能与他消失的事实紧紧相连。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类人,直到不见了,才能让人意识到他的不可替代。
“所以,你觉得这传言可信么?”景琛问我,“他到美国去做什么?”
“大概吧。谁知道。”
拜那个闪光的母校所赐,齐悦好几年前就有了国际护士资格,去美国当护士也不是不可能。可既然他说过“不敢”,大概是再也不会从事医疗相关的职业了。
这样也好。
我不愿意让他再为了别人的生死而争分夺秒。
综合考虑,他或许会去做科研,毕竟他从前的论文都还算出色。于是我难得地跑去图书馆,一有闲暇就去搜索他署名的论文,可除了他读书时发表的那
几篇,便再无其他收获。
景琛嘲笑我:“就这点时间,连细胞都还没养活,哪来得及发论文?”
他说得当然没错。更何况齐悦即使发表了论文,也未必会署从前的名字。
可我就是无法停下这种跟踪狂似的行径。
急诊的工作越来越让我觉得乏味、繁重,从前这种重荷让我得以麻痹自己,如今却让我心生不满和厌恶。伴随着齐悦的离去,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时光缓慢的流逝里,逐渐地认清自己内心的需求。
——我仍然想要追求幸福的人生。
而那样的生活并不在这里。
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景琛突如其来的爱情。
在第二年夏季,景琛闪电般地结了婚,对象是生殖中心的副主任。她比我还大三岁,胖胖的,样子很不好看。
我不大喜欢她,然而景琛居然就这么陷入爱河了,我始终觉得不可思议。同年两个人生了个女儿,奉子成婚被全院笑话了好几个月。我去看过那孩子一次,长得像妈妈多一些。
我是真的不喜欢她。
景琛起初还常叫我去他家,推脱几次之后,也就不再叫了,专心做他的模范父亲。自从结了婚,他攒了几十年的温情似乎一股脑地释放出来了,简直脱胎换骨般让人没法直视。
我又成了一个人。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在和主任又一次冲突之后,我下定决心,至少暂时离开这里。以三十五岁的高龄考博有点可笑,然而在几个朋友的帮助之下,居然真的有导师收下了我。
另人尴尬的是,我的新导师居然是我从前的同学。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前进,只有我在走了许多弯路后,又回到了起点。
唯一不同的就是,我真的老了。
景琛惊诧不已——他知道我一向最恨科研。自他结婚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变得很少,几乎没再有过像样的交谈。对于我一拍脑门的决定,他明显地不赞同,并且一语道破了不愉快的真相。
“那个人不是也当着美国的客座教授么?你不是打算借机去找齐悦吧?”
我哈哈一笑,到底透出三分心虚。
“你别胡闹。他要是叫你出国,就好好做课题,要不然回来怎么交待?”
大概是做了父亲的缘故,他教训我的时候,语气温和不少。我唯唯诺诺,最终还是老实坦白:“读博士的话,我打算把档案调走。以后也不
会回来了。”
景琛这次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瞪着我。
“景琛,你知道这些年我过得很不舒心。我老了,没剩多少奋斗的时间,但我的人生,我还是想能改变多少就改变多少。”
景琛看了我半晌,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沉默着,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报考的医疗中心在外省,远离我从前生活过的所有地方。出发的那天,景琛和他夫人都来送了我。
生了孩子之后,他爱人的身材更加走样。我一方面讨厌着她,一方面又明白,她聪明绝顶,待人温和,并不是一无是处。
我之所以这么讨厌她,无非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