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婆子,都觉得他们长大了是要结为夫妻的,我瞧着筠哥儿也极好,就从没插手阻拦过,我想着,这本就是一件亲上加亲,板上钉钉的好事,他们两个只缺个定亲礼,却不想,就在我打算开口跟洛琬宁提的时候,她祖母七十大寿的当天,阿瑶落水了,当时我忙着照管来往的亲戚,等到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她祖母并许多亲戚已聚到阿瑶的绣楼上去了,那些艳诗被她三伯母那边的亲戚翻了出来,又或者根本就是她们夹带上去的,可恨笔迹却是阿瑶的,亲戚们手里一人一张,当场她们看阿瑶的眼色就变了,她祖母当下厉声质问阿瑶,阿瑶面无人色,本就落了水受了惊吓,当时就昏迷了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说到年前的那一场风波,周氏面色难堪之极,拍着小几道:“当时人那么多,真真百口莫辩!又难以撇清!”
洛瑾瑶落泪,攥着钱金银的手道:“笔迹虽是我的,可千真万确我不知那艳诗从何而来。”
“莫哭,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洛瑾瑶摇头道:“这件事会跟着我一辈子,我一辈子都不能撇清。”
“事发后,送走了来贺寿的客人,她祖母便要我审问伺候阿瑶的那些大小丫头,我就冷笑回说,丫头们都是我亲手选的,没有一个有问题,但最后那些丫头还是被她阿爹每人杖责了十棍,原是要全部发卖掉的,但这些丫头的父母亲戚都是府里的老人,关系盘根错节,我若一气全发卖了,这府里的下人们都要恨死我了,谁还敢给我卖命。遂我一力扛了下来,保全了那些丫头,只发卖了几个素日偷奸耍滑的以儆效尤。并非我纵容这些丫头,实在是这些丫头无辜。总不能真凶没找到,白白把忠心于我的推开便宜了那些睁大贼眼看我笑话的人。”
“丫头既都清白,那些艳诗便是被谁趁乱塞到阿瑶的诗稿里去的,这个人定然是知道阿瑶的诗稿放在何处,知道阿瑶的习惯的,能知道阿瑶的这些习惯的除了贴身伺候她的四个大丫头,便只有一个人,洛瑾瑜。我起先就怀疑过她,但后来阿瑶嫁后我病了一场,是她不眠不休的伺候我,日日宽慰我心。”周氏深深长叹,拄着头道:“我怎忍再疑心呢,只能往那个发现诗稿的亲戚身上揣度,想是我平时辖制的王氏狠了,她嫉恨我,这才使出了这招,通过对付你打垮我。”
“阿娘,都是我不孝,你病了,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洛瑾瑶跪在周氏跟前,哽咽难过。
周氏将洛瑾瑶扶起来,搂着她道:“阿娘也错了,不该迁怒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我那时竟怨恨起你不中用了,给了别人可趁之机。阿娘骂过你的那些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洛瑾瑶拼命摇头,搂的周氏紧紧的。
钱金银道:“岳母大人是怀疑,针对阿瑶的这起陷害是府上有人另有图谋?”
周氏擦了擦泪痕,肯定道:“是。我与国公爷膝下无子,根基不稳,便让那些蠹虫起了心思。女婿你也在,我有个打算……”
周氏顿了顿,“罢了,此事以后再说。抓奸捉双,拿人拿脏,只是怀疑可不能服众,阿瑶你只怀疑了一个洛瑾瑜,可我却怀疑了更多的人。事情,并不似你想的那么简单。”
“阿娘,你是连祖母也……”
周氏点点头,“此事不要声张。”
“若想连根拨起,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岳母大人,不若抽丝剥茧,挨个来。”钱金银建议道。
周氏蹙眉道:“就怕打草惊蛇。”
钱金银却笑道:“蛇儿不惊怎么咬人,不咬人怎么抓在手里砸死它。”
周氏沉吟半响,笑道:“之前只我一个,身单力孤的,我不好轻易妄动,原本是打算把阿瑶嫁了之后与他们死磕到底的,但你来了,倒给了我转机,不说别的,我在外头也有了可以放心使唤的人了。”
“是呢阿娘,我把夫君引来京师就是要他来帮衬我的,没想到还能帮衬阿娘,我终于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的了。”听了周氏和钱金银的一应一答,洛瑾瑶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单打独斗的了,她心里忽然一点也不害怕了,脸上顿时展开笑靥,灿烂之极。
周氏和钱金银都笑了,周氏便问道:“你是怎么回转心意的,不是相不中阿娘给你找的这个女婿,怎得又满意了?”
洛瑾瑶支吾一会儿,笑着一指钱金银,道:“那一日我把他的头砸破了,和他狠闹了一场,然后我累了,躺在床上睡了一觉,梦里有一个我质问我说:一个明知你被流言所伤,生不如死,正是需要他站出来的时候,却躲了,一个明知你声名败坏,却照娶不误,究竟哪个对你有心,我醒来后就如被谁当头棒喝,就、就回转心意了。”
现在听着洛瑾瑶亲口说,钱金银心里可美了,正兀自得意,周氏便问道:“为了何事你两个闹到要砸破头了?”
钱金银忙敛容起身道:“正要将此事回禀岳母。”
遂,钱金银便将赵筠追去杭州,并设计引逗洛瑾瑶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
周氏当下怒不可遏,“好一个没良心的狗奴!”
钱金银紧接着道:“我已命人在渡口守着了,赵筠一旦被找回来,只怕就有人打上门来找小婿报仇了,倒时还要岳母大人回护一二。”
周氏咬牙道:“纵然你不说,我也是不容许别人动你一根汗毛的。何况此事理全在我们这边,她洛琬宁只要敢上门,我就敢撕了她!还有那个明月,我绝不轻饶了她,且容她两日,只待洛琬宁上门再算总账。”
周氏想想就后怕,抱着阿瑶就是一声痛哭,“我的儿,亏得你醒悟的早,若不然你是要了阿娘的命啊。若没了你,阿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洛瑾瑶也陪着哭了一会儿,等娘两个都平静了下来,钱金银就道:“岳母大人有何打算,还要一味儿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氏一时半刻也没什么主意,便将目光放在钱金银身上,无形中,钱金银成了母女俩的主心骨。
钱金银笑道:“岳母别看我,一切都听岳母大人的安排。”
周氏便笑道:“是谁嘴甜的说是我的半个儿子来着,这会儿又推辞了,又摘出自己是个外人了?你有主意就说,别藏着掖着的。”
“是呢,夫君你不许藏着掖着,快说快说。”
“我的主意可能要狠心许多,一旦做了,可能亲戚间最后的情分也不能有了。岳母大人忖度忖度,国公爷那边也要顾虑一二,不能打鼠伤了玉瓶,连累岳母大人不被岳父大人所喜。”
周氏听了,便知这个女婿的主意定然不温和。
洛瑾瑶摇了摇周氏的胳膊,目色郑重道:“重症需下虎狼药,阿娘,你真的以为现在的国公府,我们的家,还没有病入膏肓吗?”
“只是你阿爹……待老夫人纯孝,这日上纵然你亲祖母在世,只怕也比不得这个继祖母。”
洛瑾瑶恨声道:“若把咱们府比作一颗大树,腐烂的根源便是她!不除她不足以平家乱!”
周氏猛然扬起了手,洛瑾瑶下意识的一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钱金银迅疾来扶,将洛瑾瑶搀到一旁,拱手道:“您息怒。”
“口无遮拦!”
洛瑾瑶咕哝道:“那您还骂她老贼妇呢。”
周氏气笑了,跟钱金银道:“这就是我的好丫头,净会给我顶嘴惹我生气。”
“阿娘,我不是口无遮拦,此处不都是自己人吗。阿娘莫怪。”洛瑾瑶狗腿儿的开始给周氏捏肩。
“罢了,听你们的便是。但时至此时此刻,一切都是咱们的猜测,空口白牙的,但愿没有冤枉了好人吧。”
“阿娘,为了不冤枉了洛瑾瑜,咱们一点点的试探如何?就拿明儿个踏青的事开始。”
半个时辰后,寿儿来禀报说:门上有德胜楼的人来请咱们去接大爷,大爷在他们那里吃醉了。
周氏便吩咐道:“只当做不知。”
德胜楼的人在门口徘徊了良久不见国公府里有人出来理会,实在无法只得回去复命,这酒楼掌柜便冷笑起来,道:“咱们背后的靠山可不怕他一个鲁国公府,来人,去把人给我泼醒。”
是日,午后,鲁国公府落梅院,茹姐儿在梨花树下与丫头们正玩老鹰捉小鸡,笑声咯咯,好不活泼,小万氏摇着团扇坐在石鼓凳上边笑边道:“你慢点,仔细摔着。”
“阿娘,我要吃那个。”玩了一会儿累了,茹姐儿就跑来要果子吃。
小万氏哪有不依的,将茹姐儿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捡了一颗放在她手里笑着教道:“这叫樱桃。”
“樱桃。”童声稚语,把个小万氏的心都萌化了。
洛诚一脚踹开院门走了进来,浑身湿透,发冠歪斜,见她们娘两个在家享福,他觉刺眼,噔噔噔过来,一把将孩子推到地上,小万氏吓个半死,一把抱起哇哇大哭的孩子,急忙道:“摔哪里了,摔哪里了。”
洛诚骂道:“赔钱货,哭什么哭,再哭摔死你。”
“大爷,你有什么气往我身上撒,作践孩子做什么,她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洛诚一把揪住小万氏的发髻提到眼跟前,狠道:“德胜楼让你们去接我,你们为何不去,白白的让我挨一顿奚落,我堂堂鲁国公府的大爷,就那么在一个酒楼掌柜面前丢了颜面,混账婆娘,你就吝惜你的那点子嫁妆钱,等我将来袭了爵,多少没有你的,眼皮子浅的烂货。”
说罢就是一通狠捶。
一面护着孩子小万氏一面哭道:“我不知道啊,没人来告诉我啊,大爷,你别打了,别打着孩子。”
洛诚出了一回气,将娘两个扔在一边就往屋里去翻箱倒柜,小万氏就防着他呢,早把仅剩的一点嫁妆银子藏了,见洛诚松了手,小万氏忙抱着孩子往外跑,她不找自己的正经婆婆庇护,单去找周氏。
周氏早得了消息,先一步带了洛瑾瑶来老夫人这里给她赔罪。
被周氏一句一句的教过,洛瑾瑶第一次体会了一把表里不一,心里别扭的想哭,她就想着:我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凭什么为了安抚这个老贼妇就要说那么一大通恶心人的话。就像违背了长久以来坚持的信仰一样,洛瑾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