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山眯著眼睛,靠在太师椅上,像是在思索。
然後他说,“是好事,我听著也高兴。嗯,很多年没这麽高兴了。”
他自顾自说得笑起来,一桌人也赶紧赔笑。
李翔说,“那妈妈,一会儿吃了饭,你送我去舅舅那边吧,我今晚想去他那儿住,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李静说,“爷爷,阿佑今晚不回来了?”
李孟山说,“别问我,我老了,可管不到他二十四小时的事。”
他拄著拐杖站起来,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吃饭,只让李五陪他上楼。
过了没一会儿,熟悉的京剧段子响起来,是《赵氏孤儿》,老爷子就爱听这个。
李翔很优雅地在吃饭,他在跟李静商量吃了饭去李佑那儿的事。
李程看一眼李翔,然後低下头,戳著盘子里的米饭不说话。
李翔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干什麽说什麽,都不会让李佑反感的孩子。
他不用刻意讨好李佑,就能得到李佑最多的关注。
李佑甚至每年会抽出固定的时间去法国看他,带他冲浪,带他滑雪,带他攀岩,带他打球,带他绕著整个欧洲玩。
这些都是李程做梦也盼不到的。
所有的孩子都有爸爸,李翔的爸爸妈妈虽然不在一起了,但他有舅舅疼,尤其这个舅舅还是李佑。
苏媛低头看他一眼,说,“怎麽了?”
李程说,“我一会儿也跟李翔去哥哥那儿好不好?”
苏媛抬头看一眼李静,李静有些尴尬。
孩子还小,什麽都不懂,但不代表大人就能装傻。
苏媛低头吃饭不说话。
李静说,“那我给阿佑去个电话问问吧。”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李佑正在开车,手机关著。
他今天开的是两座的跑车,车上就只坐著绍离跟绍晓西,绍晓西坐绍离怀里。
绍晓西靠著绍离,说,“离离我铅笔芯快用完了。”
绍离说,“行,明天我给你去买啊。”
绍晓西说,“好。”
她看起来有些困了,眼睫毛一个劲地眨。
绍离抱著她,让她躺下来睡得舒服点。
李佑拿过来毯子递给绍离,把灯关了,把温度调高,又把车速降下来些,用空著的那只手摸了摸绍晓西的刘海。
他说,“睡著了?”
绍离说,“看来是真累了。”
结果绍晓西半梦半醒地说,“我还醒著。叔叔你说过,会带我去看望远镜的。”
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在跟周公做著天人较量了。
绍离又气又想笑,忍不住拿鼻子拱她的鼻子逗她,说,“再说话打屁股了啊。”
李佑也笑,“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绍晓西就安安心心睡了。
留下两个大人,在那种夜色环绕的大马路上,一时就有些尴尬。
然後就听见绍离笑著,没话找话说,“又换车啦?”
李佑在黑暗里看他一眼,说,“别说话,让她好好睡。”
绍离心想,哎呦喂,你倒真心挺体贴我闺女的。
然後李佑就伸手,抓住他放在绍晓西头上那只手。
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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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离觉得一下子都有些难以消化,这一天的“惊喜”已经够多的了,他不知道李佑是怎麽想的。
他自己现在倒是有一脑门心思。
他说,“哎呦背有点痒。”
然後很自然地把手抽出来,拐到背後,象征性挠了两下,既给足了李佑面子,也不失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拒绝的立场。
这麽点“急才”他还是有的。
李佑下午那会儿,当著绍菲跟陈泽他们的面,认下绍晓西这个举动,已经给他的生活带来太多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这麽个节骨眼上,实在不需要再增加点什麽别的刺激性因素进来。
然後就听到李佑说,“你有心事。”
绍离说,“没。”
李佑没说话,他直接把车停下来,把车前灯灭了。
夜色里,他侧脸的轮廓,有种深邃的,模糊难辨的情感。
他望著视野前方,突然说,“离离,跟我在一起吧。”
他说得既不信誓旦旦,也不情绪高昂,更不可能歇斯底里。
他的语气相当平淡,平淡得就像是在说,“哦今天有雨”。
又说,“上次的事,是我急躁了,我跟你道歉,以後不会再有同样的事发生。我希望,我们能试著一起过。”
绍离说,“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我早忘了,你也别太自责了……至於别的那些,呵呵,我现在就一概不想,就想著怎麽把我闺女好好养大呢。那个,你别介意啊,这跟你没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李佑半天没说话。
然後他叹气似的说,“离离,你不明白,孩子成长,需要的不仅仅只是物质而已。校园生涯对一个人来说,不过是很小一部分。学校教不会他们,未来怎麽去看待家庭,爱,或是生活,婚姻。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心理多少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足,这个是已经证实了的。我不希望小西以後,会因为自己出身,家庭的影响,惧怕婚姻,或者走另一个极端,把婚姻当儿戏。她是我们的孩子,我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幸福,美满,她的人生应该是没有缺陷的。”
绍离听了有些懵。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麽,可李佑那种语气,那种有条不紊,字字在理,句句周全的说辞,又一下子震得他说不上话来了。
李佑摸著绍晓西的刘海,说,“她很像我,也太像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她今後变成我这样。”
绍离第一反应是:怎麽可能?
他这麽没心没肺一个人,怎麽可能把绍晓西养成李佑现在这样?
再一想,又有些不确定了。
绍晓西现在还小,可谁能保证,不会在她青春期那会儿,生出些什麽事来?
谁也不能保证。
心理不心理的,绍离实在不怎麽懂。
他连大学都没念过,学得最精一门课就是物理,还只限於高中范畴。
不过李佑刚刚说的这番话,同样道理的理论,他也不是没在网上或报纸上看到过。
从前他过得潦倒那会儿,就只想著,只要能让绍晓西顿顿吃得饱,吃上奶粉,冬天穿得暖,不生冻疮,夏天别惹出满身痱子,春天别生什麽病,就够了。
後来生活有起色了,他才终於反应过来,得好好为绍晓西打算打算将来了。
然後他就开始时不时的,给绍晓西他们班主任送点礼品,或是给他们家修个车,换个煤气什麽的。
来来回回,做这做那,也是希望人能多关照他闺女些。
然而这也仅仅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现在还能给绍晓西辅导一下数学中文英文,再往後,估计就真没那个能力了。
尤其绍晓西现在还报了个多国语言学习班,虽然只是鹦鹉学舌似的,学一些简单用语,但也已经远远超出绍离的认知了。
绍晓西很聪明,很多事都可以做得好。总有一天,她会走到很远的地方去,超乎绍离想象的远。而有了李佑这麽个成功范例在前面领路,她只会走得更远,更稳。
当然再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就更好了。
但这个,又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能给的。
在这整个下午跟晚上,一桩接著一桩的冲击面前,绍离觉得自己非常稀罕的,也变得有些伤感起来了。
然後他习惯性的,用空著的那只手挠挠头,低声笑著说,“当初真该边上班,边报个什麽大学念念的呵呵。我说不过你。”
李佑呼吸一窒,压了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说,“我说的跟大学没关。别多想。”
绍离说,“哦。”
李佑说,“只需要试一次。你可以随时对我说不,我不强迫你。”
绍离很想摸根烟出来抽抽。
他想李佑大概是真心挺在乎绍晓西的。
事实上他也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李佑就已经在不动声色的,注意对绍晓西的引导跟培养了。
他不会给绍晓西太多的物质溺爱,从来不送绍晓西什麽奢侈名贵玩意儿,买的更多的是书,或者一些实用科技产品。
他在人前一贯不苟言笑,冷面冷脸,但对著绍晓西,却一反常态的非常平等自由开朗,甚至很愿意跟绍晓西倾谈交流。
而他教绍晓西洋文,大概也是为绍晓西将来出国做打算。
这护犊的样子,肯定不能是装点出来的。
抱著绍晓西想了会儿,最後绍离说,“这事等我从老家回来再说吧。”
绍菲已经在吃饭的时候,提过给老太太迁墓的事了。这是大事,难得绍菲肯同意,绍离怎麽都不可能怠慢的。
李佑就很体贴地说,“好,我等你。”
然後他摸摸绍晓西的手,看著绍离,落下了方向盘。
周六一大早,绍离带著绍晓西,送老太太的骨灰回老家。
绍菲这次没跟来,她这两天要给一本杂志拍封面,忙得抽不开身。
绍离用了一天时间,把绍奶奶的墓修整好,晚上带著绍晓西祭了祖,在老房子里住了下来。
第二天绍离起床烧煤球炉子。
晨曦里,秋天的第一抹阳光,还没有将浓雾完全驱散。院子里落得到处都是樟树叶子,还带著露珠,湿湿的。
这时候,“哢嚓哢嚓”踩了落叶的声音,从身後传过来。
(14鲜币)强买强卖 43 (娱乐圈/高干/生子)
来人喊,“离离。”
绍离不知道是被烟呛的,还是被突然出现在他们老家屋前的李佑吓著了,掩住嘴跟鼻子猛咳了两下,手里拿著根木头,扭过头去。
李佑望著他。
绍离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吃过饭了?”
李佑摇摇头。
绍离说,“那等会儿吧,我这正在做呢。”
李佑说,“不急。”
过了没多久,就听到一个孩子喊,“舅舅你说完没有?不是说好吃了饭,就带我去钓鱼的吗?”
李佑脸上少有的,也显出些尴尬的神色来。
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