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契轻吭了一声,迅速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掀开被子下床。
“到了新地方住不习惯也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常靳微一打量自己这个小儿子说。酷似的样貌和瘦小的身材让他心底里忽然起了一丝歉疚,大儿子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是个大个子了。不过从现在开始好好吃饭,也应该能长得壮实些。
李契注意到他这样的目光,所以动作也更加快速地提好裤子,扣好衣服的纽扣。
晨光温暖而沉默。两人就在这阳光中一前一后一同出了房门,在下楼梯的时候,常靳忽然牵住了他的手。男人的手心有些粗糙却也是坚实的。这就是爸爸,李契想。三次不同情境的见面,也让他对爸爸这个词有了多一份的理解。
到了餐厅,常棣已经坐在餐桌前享用早餐了。显然他没有意料到父亲竟然连夜赶回来,还和那小杂种一起出现。他站起身,目光扫了一眼李契然后落到父亲身上,说:“爸爸,你怎么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正好回来看看他。”常靳松开手拍了拍李契肩头示意他去坐下。
李契镇定自若走到常棣身边,可坐下以后总觉得有些如坐针毡。他偷看了一眼常棣脸色,果然那张好看的脸都绷紧了起来。
“你们昨天见过面了?他是你的弟弟,以后你们兄弟俩要好好相处。”常靳说。
“爸。”常棣的手攥紧了些,爆出分明的筋脉,不过语气上还是克制得平缓地说:“待会我想和您谈谈。”
“好。先把早餐吃完。”常靳张开了餐巾,又说:“孙易,给李契请老师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站在一边的孙易此刻笑了回答:“都安排妥当了。”
常靳转而向李契说:“爸爸给你请了家庭教师,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不需要去学校上课。”
李契心想这就是土豪的生活么?他点点头,然后问:“我可以学画画么?”
“当然可以,让孙易去给你找最好的老师。”常靳说。
常棣已经将盘子里的食物很快的吃完,用餐巾擦了嘴,起身说:“爸,我吃完了,去书房等您。”
“好,你去吧。”常靳没有在乎常棣现在表现出的情绪。两个儿子暂时的不合在他看来是正常的。这种事情现在不能接受,将来也要接受,毕竟血脉相连是分不开的。
吃完早饭,正准备回房间的李契就听到一扇门后传来响亮的争吵声。
一个声音是常棣的,他在说:“你这样做对得起妈妈么?她尸骨未寒,你就把你和□□生的小杂种带到家里来!”
“有些事情你以后会明白。但现在他是你弟弟,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常靳说。
“我不会承认他是我弟弟。”常棣说。
紧接着传来的是脚步声,李契连连往回退,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正在气头上的常棣碰面。可是廊道冗长,避无可避。而那扇门的金属门锁已经传来了响动。情急之下,李契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扇房门就钻了进去。一人的脚步声从门口而过,他靠在门后听着那脚步声音远去。
这时候他才有心去注意到这间房子里的陈设。那并不是一间卧室,而是琴房。在淡紫色的窗帘前面放置的是一架原木色的三角钢琴。再往旁边看,一整面墙上挂了一副巨大的油画,一个盘着黑发的优雅女人正嫣然微笑。李契在看到的第一眼几乎就猜到这一定就是常夫人,常棣的母亲。
漂亮,优雅,光从画就能知道她有多么温柔。这种气质自然是艳俗的母亲所不能比的。可人的生活境遇又不能自己去选择,母亲不想成为卖皮肉为生的女人,他也不想是□□的儿子。可哪能个个都是贵族夫人、小姐、少爷的啊。李契不能去改变过去,不过如果可以,他倒是愿意能和常棣好好相处,至少让他不讨厌自己。
下午,李契觉得常棣也许应该气消了,就翻出了那块手帕,惴惴不安的去找人。在绿茵茵的花园里,李契见到了他,连方浩也在。
“对不起,昨天弄脏了地毯。”李契认真道歉,又拿出手帕双手递过去:“这个,以前,谢谢你。”
常棣不理他,将目光转向另外一边。方浩却笑着一把接过了手帕,在鼻子边嗅了嗅:“还挺香的,我替棣哥收了。”
常棣一把就从方浩手里夺了走,顺手放进了自己口袋里。手帕这事按理来说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应该忘记了,可当这个弟弟一递过来,那些记忆便全涌现了出来。
“你还不走?”他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寡淡的字。
“哎,你瞧你,别总板着脸了。李契这不是来和你道歉……。”方浩笑着说,可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常棣一把拧过,唇堵了上去。
李契睁大眼睛几乎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自己哥哥正在和方浩接吻……,不但如此很快那方浩似乎就被吻动了情,呼吸紊乱地完全依抱过去,就连舌头也自主探出交缠在一起。
心脏在李契的胸腔内猛跳了一下,他反应过来连忙拔腿就跑。也不知道是草地太软还是他的腿发软了,总之逃跑得很不利索。其实他觉得自己不该大惊小怪,这种事从小到大见到麻木,可现在偏偏平静不下来。
李契跌跌撞撞,又管不住自己眼睛时不时的还回头看一下,走到廊道里的时候“咚”地一声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就像一堵墙立得纹丝不动,李契却跌坐下去摔到了地上。他抬起头发现眼前的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真是高得如同篮球运动员。
“没事吧,小子?”高大男人伸出一只大手给他。
李契借着那只手的力气站起来,又拍了拍屁股说:“我没事。”
“哈哈哈。你就是老大刚带回来的小儿子吧?”男人大大咧咧地笑道,他是张国字脸,脸大,嘴巴更大。
常靳从他身后的门里走出了来,嘴里叼着烟斗说:“就是他。找个吉利日子,请兄弟们喝个酒也让这孩子认认叔叔们。李契,这是你段海叔叔,叫海叔吧。”
“海叔好。”李契鞠了一躬叫人。
“你好啊小鬼。不过怎么姓李?不应该改姓常了么?”段海低头看着李契说。
“就快了。”常靳悠然答道。
“这小子怎么脸都红了,也太害臊了吧。哈哈。”段海又大笑说。
“别逗他了,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常靳吐着烟圈说。
“常棣在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跟着我们一起干活了吧。”段海说。
常靳笑了两声:“我不想让他碰这些事。”
李契竖着耳朵,可还是没太听明白他们之间所说的意思。父亲说的“事”又是指的什么。
“百姓疼幺儿啊。”段海到了常靳身边道。
常靳看了看李契,拍了把段海的肩膀,两人转身走开:“他不是这块料。”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常棣和方浩亲吻的画面在李契的脑海里就是挥之不散。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会想到,在睡觉时闭上眼睛他也会想到。还好不久后他便开始了每天满满的课程,没有时间再去胡思乱想。
上课是在一间立着高大书架放满了书的房间里,也许那房间也是常棣读书时候用过的,所以里面到处都有常棣曾经使用的痕迹。有时候翻开一本沾了灰的书,里面还有用红笔画出的标记。
李契就追寻着这些痕迹,在这房间里度过一整天的时光。阳光从窗户照进房间,细微的尘埃在光线里浮动,粉笔游走在黑板发出细小的滑擦声,时光似乎可以重叠。
他对中文和数学都没有兴趣,专对绘画情有独钟。有时候老师明明上的是中文课,他却用铅笔在速写本上画了起来。以前在日本上学也是,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画画中神游天外,也只有在绘画社团活动时候才能还魂回来。
有时候远处会传来若有若无的钢琴声,李契就在琴声中微微晃动手腕带动着铅笔一勾一画,只是几笔就勾勒出一张脸来,再去描画鼻子眼睛,纸上的人怎么看怎么都像常棣,可是画完了他又会很快地用橡皮全部擦掉,绝不留下任何痕迹。
这天是端午,早上听孙易说爸爸会回来过节,所以老师也在那天下午给李契放了假。他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日头西沉才突然醒过来,也不知是不是过了饭点,惴惴不安的出了房门,却听到楼下有异样的响动。下了一层楼趴在走廊栏杆边往下一看,看见黑压压一片穿着黑西装的人站满了大半个客厅。
人群中央站立的正是段海,他穿着黑皮鞋的脚正在碾压一个伤痕斑斑的脑袋,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已经含糊不清。而段海也许是听烦了,摘下嘴边咬的烟,俯身把那截赤红的烟蒂塞进了那人嘴里。厅堂之内立刻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一声叫得李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老常,老板等你信儿,这货怎么收拾?”一个男人端坐常靳对面,意态悠闲地吹了吹手里的茶盏。
常靳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吩咐左右。“切了他两只手,把灰狼给牵过来。”
匍匐扭曲的那人放声惨叫,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字,不顾自己被段海牢牢踩住,拼命想去够常靳的脚。
众人熟视无睹,一人已经用力摁住了他的右手在地上,另外一男人挥起了雪亮的武士刀就砍了过去。
李契抖了一下,慌忙闭上眼睛转过身。父亲是做什么的他一直不太清楚,曾经听到说他是一家大型日用化工公司的老板,可李契一直记得那个春日,他随随便便就向母亲的一个嫖客开了一枪。李契的身体抖个不停,隐隐约约大概了解了些什么,毕竟在日本的黑帮也有切人手指的这种惩罚。楼下惨叫声音还源源不断地传来,其中更间有狼狗的吠叫声。
“你在害怕吗?”
就在李契脸色惨白浑身发颤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他睁开眼抬起头,发现是常棣站在自己身前,并且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