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激动,还是因为徐世昌怀疑是他策划了这一切而心虚?
到底是世家纨绔啊,那平时的从容都是装出来的,亏得袁世凯常夸他镇定自若。
徐世昌叹了口气,将这封电报抄稿从袁克定手里拿了回去。
“世侄,这是一封通电,通电的意思你也明白,那就是不仅你我知道这件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我可以下令京津地区的电报局一律禁止转发这封通电,但是却无力阻止其它地方的电报局转发通电,所以,我也就不白费工夫了,或许等到天明之后,全北京城的百姓都会知道,你袁克定袁大公子已被北洋南进第一军的将领们联名推举为民国代理大总统了!”
徐世昌这话里的讽刺味道很重,袁克定听出来了,不过现在他的脑子正是一片混乱,这说的话依旧有些语无伦次。
“这……这……可如何使得?世叔才是民国代理大总统,小侄何德何能,竟能让叔伯辈抬爱推举?这……这……世叔还是下令禁止转发通电为妥。要不……要不……小侄也拍一封通电,婉拒这个推举?”
见袁克定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徐世昌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到底是世家子啊,对于权势的渴望确实远超平民百姓,从袁克定的眼睛里,徐世昌都能看出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家天下,这从来都是这个国家的权力实质,更是人类的本能。
徐世昌默默的唤来那名长随,将灯笼交给他,然后又望了仍在发呆的袁克定一眼,淡淡说道:“克定,这封通电的内容你暂时对令尊保密,也不要让段芝泉他们转告,此事非同小可,亦是诡异万分,你千万记住了。”
“小侄记住了。”
袁克定用力点了点头,此时已恢复了镇定,亲自将徐世昌送出小花园,一直送到总统办公室才折回。
调头离开总统办公室的时候,袁克定扭头凝视着那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那里,就是这个国家现在的权力中枢的根本象征,或许,对于那间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来讲,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带着复杂的心情返回了袁世凯居住的那座小花园,袁克定站在小径边,看着那上头摔碎的瓷碗碎片发了阵呆,然后蹲了下去,开始收拾那些碎片。
袁克定的动作很慢,捡一片碎片就要发一阵呆,直到袁克文走了过来,他才回过神来。
“哥,你在这里?刚才去哪里了?父亲刚才唤你,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找见你。”袁克文说道。
“父亲唤我何事?”袁克定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给伯父写封信,我已替你写了,父亲还夸我小字写得有进步呢。”
袁克文的话让袁克定松了口气,将手里的那些瓷碗碎片放在路边,站起身淡淡一笑,带着几分自嘲,说道:“瞧我这定力,这本就是仆人干得活,我何必在这里忙活。克文,你也别捡这破碗了,回去伺候父亲,若是父亲再问起我去了哪里,就说我去杨皙子那里去了,前两天杨皙子说要为父亲弄些上等的西药,我去瞧瞧,看看他弄到了没有。”
袁克文不疑有它,满口答应下来,袁克定离开西苑,乘了马车,径往杨度寓所行去,虽然京城仍在宵禁,不过这辆打着总统府徽记的四轮马车还是一路畅通无阻。
“这么多年来,父亲的苦心终究没有白费,这北洋里头还是有一些忠臣的,北洋南进第一军的将领们都是忠臣,幸亏没有派他们去豫南作战,东南是个好地方啊,财赋重地,人杰地灵,偏安一方的最佳选择,南京,六朝古都啊。”
坐在马车里,袁克定渐渐将思路理清,不知不觉间,他的脸上竟已挂起了微笑。
这北洋军,到底还是姓“袁”的。
第368章 虚惊一场
这个季节的天,亮得还是很早的,鸡鸣声不过刚刚响过不久,这天边就已出现了霞光,然后,一轮红日就跃然而起,很快驱散了夜晚的淡淡凉意,气温迅速回升了。
一家茶馆开了门,伙计搬着拆下来的门板走到店铺外头,将门板靠在一边,然后走回店里,将那布幡扛了出来,站在凳子上,将布幡挑在了屋檐下,由于没有风,这布幡也不晃动,显得死气沉沉,就跟这座京城一样。
军号声响了起来,城市的宵禁解除了,各个路口的路障被士兵们搬开,伴着军歌,北洋军的士兵们收队归营,使得城市多多少少有了那么一点生气,不过很快,街上就又安静下来,城门还没开,连城外的菜贩子也没进城,到处仍是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却更增添了城市里的死寂气氛。
这茶馆开张得确实早了点,现在没有一个客人,甚至连那些平时随处可见的乞丐也不见了踪影,利用这个机会,茶馆的掌柜决定将一些陈年的茶叶拿出来晒一晒,好歹这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招待不了熟客,那些破落户的旗人却也不会计较,这天下,确实已不是旗人的天下了。
刚将篾箩子架在店前,两个茶客竟是逛进了店里。
“贵客来了!贵客里边请!”
掌柜正背对店门,与一名伙计抬着一张板凳,看见地上的人影,职业性的喊了起来,不过他马上就发现对面的伙计神色不对,于是扭头朝店门望去,却惊讶的发现那茶客竟是两个军官,北洋军的军官。
“哎哟!长官稀客啊!小人这店一向规矩,从来没有乱党!向来照章纳税,店里的伙计也都办了带小照的身份证件,柴房前些天过来了一位老乡,这身份证件尚未办下来,不过那小照也是照了的。”
掌柜急忙放下板凳,点头哈腰的向那两个北洋军官招呼。
“行了,行了!俺们是来喝茶的,不管你们这茶馆的破事。再说了,这事也不归俺们军队管啊,你要罗嗦,去跟步军统领衙门罗嗦去,要不,去跟便衣队罗嗦去。”
一名北洋军官摆了摆手,与同伴在靠窗的位置选了张桌子,坐了下去,掌柜的这才松了口气,急忙亲自提着茶壶,招待这二位茶客。
“二位长官,听口音,是山东的?”
“少打听!这是军事机密,弄不好要枪毙的。”
掌柜的去套近乎,却碰了根钉子,于是识趣的闭上了嘴,殷勤的伺候,不过他很快发现,这两个军官都是大嘴巴,不用他问,对方就在谈话之间泄露了不少“军事机密”。
“我说,昨天晚上你们营在总统府那边调来调去,是搞什么名堂啊?莫不是洋人大夫又向那位袁公子下‘病危通知’了?”
“咳!你小子成天琢磨啥呢?袁老帅就算是驾鹤西去,也跟你一个小小团副没关系啊,莫不是老帅一死,你小子就能升官了?俺跟你说,昨晚上一开始,俺们营先调到东边,后来又调到西边,这调来调去,俺也是糊涂得很,只知道总统府又加强了戒备,从城外又调进来一个步兵团、一个骑兵团,俺当时倒是也想问个究竟,可是不能问啊。今天天一亮,俺才从团长那边听说了昨天晚上为啥把咱们调来调去。”
“为啥?你别卖关子,一口气说完,别跟那说书先生一样。”
“其实也没啥。昨天晚上,从南边过来了一封通电,是北洋南进第一军从南京拍过来的,什么团长、旅长都在上头联了名,说是要推举袁大公子出山,做这民国的代理大总统。”
“啥?北洋南进第一军?那不就是王士珍的队伍么,他要推举袁克定做代理大总统?这民国的代理大总统不是徐世昌徐相爷么?咋了,徐相爷也打算学那鲍贵卿,来个‘通电下野’?”
“你看看,又瞎琢磨了不是?这里头没王士珍的什么事,这通电是他手下的那帮旅长、团长联名拍出来的,王士珍没有出头,因为他在昨天遇刺了,被人拿炸弹炸了个半死,哪里还有闲心操那份心思?”
“啥?王士珍挨了炸?谁干的?在什么地方炸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事俺们团长也是听上头说的。先出来的是推举袁克定做代理大总统的通电,后头跟来的才是王士珍遇刺的电报,这上头一急,就加强了总统府的戒备,昨天晚上咱们一夜没合眼,就是为了这两封电报。”
“难不成,徐相爷担心袁大公子搞兵变?要是两头真打起来了,咱们第八师跟哪头站一块?”
“上头说跟谁站一起,那俺们就跟谁站一起,只要军饷不差俺们的,俺们就还是这北洋的兵!谁给俺们发饷,俺们就听谁的!”
……
这两个大嘴巴军官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使茶馆掌柜明白了目前这京城里头的紧张气氛。
“你们都过来。”
掌柜不动声色的走出了茶馆,将两个正在晾晒陈茶的伙计喊到身边,拉着他们走到角落。
“你们马上拿着这些银子,赶紧去买米,买面,再买些咸菜、酱肉,买了之后不要运回茶馆,就放在城西那间老屋里,小心些,别叫人看见了,多跑几趟,每次少买一些,别雇车,也别雇驴,你们俩就用肩膀扛着。”
掌柜拿出些银子,交给这两个小伙计,仔细叮嘱一番,两个小伙计显然有些奇怪。
“掌柜的,这是为啥啊?前几天不是刚买过几包米面么?咋又买?”
掌柜左右望望,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跟你们说了,你们可要关紧嘴巴,别跟人乱说。现在袁大总统病重,北洋军要推举袁大总统的大公子做咱民国的大总统,代理大总统,可是现在已经有一位代理大总统了,这是国有二主,天有二日啊,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只怕又要闹兵变了,说不好,这老北京四九城就得开战!”
“袁大总统的大公子做代理大总统,那不就是监国么?父死子继,这跟前清时候有啥不一样?现在共和了,不兴这一套了吧?”
一名伙计倒是很有些共和的觉悟,不过这个觉悟很快就被掌柜的一记爆栗给打没了。
“你个小老百姓懂个屁的共和!买米买面才最要紧!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拉,顺便再买些草纸回来,到时候真打起来没纸用,老子就用你们俩的竹席揩腚!”
在掌柜的催促声中,两个伙计匆匆奔向粮店,不过掌柜对他们的告诫终究是白费工夫,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