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这一点杨皙子倒是没有看错,不要说那些目不识丁的国民了,便是国会里的那些缙绅出身的议员们,又有几个人知道什么叫‘宪政’?这次‘内阁总理撤消案’一提出,那帮国会议员们就跟着起哄,不然,这个决议哪能那么容易通过?其实啊,许多国会议员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宪政的概念,他们只不过是想做从龙的功臣罢了,这种国民素质,你能指望他们捍卫宪法么?”
“你是说,振华不相信革命同志?不会,不会。振华绝不是那样的人,不然,他为什么叫我帮他整理党务?党务,这可是重中之重,是联合阵线维护团结、控制国会的关键。”熊成基连连摇头。
“人是会变的。味根,你还年轻,许多事情不到一定年纪,你是琢磨不明白的。”
黄兴又叹了口气,本想继续说下去的,但这时却听到脚步声,于是便捧着茶杯喝了口茶,这时才发现那杯子里的茶早已冰凉。
“两位,那电话是总统亲自打过来的,他叫我去总统府帮着处理几件公务。刚才与总统通电话的时候,我将二位过来的事情也告诉了总统,总统很高兴,他也请你们二位一起跟我过去,那汽车已经派过来了,咱们稍坐片刻,听见喇叭响,咱们就去总统府吧。”
杨度走回厢房,说了几句,然后吩咐仆人换热茶,与黄兴和熊成基相坐无言,确实,他们确实已没有什么可以谈论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十多分钟后,几声喇叭在这座小院外头响了起来,杨度起身,走在前头,仆人则领着黄兴和熊成基走在后头,本来两人是不想就这么去见赵北的,可是既然总统已经邀请他们过去,这不去的话又实在很没有礼貌,何况两人的心结也确实需要总统给解一解,于是,也跟着杨度上了汽车,径往总统府行去。
第489章 食古不化
福特牌小汽车载着杨度、黄兴、熊成基进了总统府,却未去公务区,而是直驶西花园,等到了地方汽车停下,黄兴和熊成基下车一看,却见眼前一座前清时候留下的宫殿已被粉刷得焕然一新,殿里殿外的士兵进进出出,将一些桌椅板凳、办公用品搬进宫殿,顺便将里头的那些前清时候的文物或者破烂搬出宫殿,虽然这外头是冰天雪地,可是里头却是忙得热火朝天。
“桌子摆在这里,屏风摆在门后。”
宫殿里头传来秦四虎的喊声,这就表示,总统即使不在宫殿里头,也离此不远,卫队长基本上是总统的贴身保镖,总统在哪里,秦四虎也基本上在哪里。
“总统在这里?”
虽然已听见了秦四虎的声音,可是熊成基还是有些奇怪,左右张望,拉住一名正扛着一卷地毯往宫殿里走的侍从室副官询问。
副官抬手向西边一指,说道:“总统现在不在这里,刚才陪着夫人去了南海子那边,说是要去欣赏雪景。”
或许是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卫队长秦四虎急忙奔了出来,赶到熊成基等人跟前,笑着说道:“几位,你们这动作可够慢的,总统说了,几位过来之后,就请移步南海瀛台,总统在那里欣赏雪景呢。这么着吧,我陪几位赶过去。”
说完,拉住那名副官叮嘱几句,便整了整武装带,走在前头,领着杨度、黄兴、熊成基等人向西边走去。
南海离几人赶到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不多时便到了这座池塘边,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那池塘中间的小岛瀛台几乎看不清了,本来秦四虎是想用岸边一艘小船载着几人赶去瀛台的,可是杨度担心翻船,于是几人只能通过那座连接小岛与岸上的小石桥上岛,这绕了个大圈才上了岛,雪片纷飞中隐约听见有人在西头吟诗,于是寻着声音赶了过去,正好听到最后几句诗。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
听到最后一句,杨度强忍住笑,向身边的黄兴和熊成基望了两眼,见两人也是有些愕然,显然,他们都被这总统吟出的最后那一句诗的狂放不羁给震慑住了。
没错,吟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民国的大总统赵北先生,当然,这首诗压根就不是赵北自己的作品,只不过没人知道罢了。
等走到近前,杨度等人这才看清楚,赵北此刻正站在这南海边的一座凉亭里,身边簇拥着一帮文武近臣,文臣个个洋装革履,武臣人人军装笔挺,其中的不少人手里还都拿着东西,武官是马鞭,文官则是公文包,这帮属下不是侍从室的就是督政处的,都是总统的趁手工具。
这时总统也已得到秦四虎禀报,转身向已经停住脚步的杨度等人招了招手。
“皙子、克强、味根,你们来得正好,我刚才诗兴大发,即兴做了首诗,你们给评价评价。”
杨度、黄兴、熊成基走进凉亭,一名副官递过去一个笔记本,那上头写着一首诗,正是刚才那“冻死苍蝇未足奇”的狂放不羁之作。
“若无最后一句,这首诗也算中规中矩之作。”杨度也知道,这位总统不是那种只喜欢听奉承话的人,所以也就实话实说。
“皙子,你呀,就是过于沉迷过去的那一套了,这首诗讲的就是一个狂放不羁。咱们革命军人出身的人,就是要有这股子狂放不羁的热情,如此才能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不过这话又说回来,这也是知音难觅啊。”
既然对方不是知音,那么赵北也就毫不客气的收回了笔记本,不过却没给那名副官,而是交到总统夫人手里。
“巧儿,这首诗好好保管,若干年后,说不定就是一段历史的见证。”
看到夫君一本正经的模样,翠旖也是忍住了笑,点了点头,那脸蛋也微红起来,却也不知是新婚燕尔之后的羞涩,还是被那冷风吹的。
“原来雪堂先生也在这里。”
杨度这时才认出一名旧相识,既不是侍从室的,也不是督政处的,乃是一名闲人,于是上前见礼,但是黄兴和熊成基却不认识那人,总统便为两人引见。
“克强,味根,这位是罗振玉先生,字叔言,号雪堂,祖籍浙江,客居江苏,前清时候,他先后做过张之洞、岑春煊等地方大员的幕僚,那座江苏师范学堂就是罗先生创办的,他也是学堂监督,革命爆发的时候,他在京师大学堂担任农科监督,如果不是革命爆发的话,他还准备去日本留学的,罗先生对于农学非常有见识,当年他与人在上海创办农学社,还出版了《农学报》,那套《农学丛书》也是他主持编撰的,现在我国农业技术之落后,粮食作物产量之低下,都是骇人听闻的,所以,今天罗先生过来之后,我就向他咨询一下农业上的事情。现在中枢打算建立几所农业专科学校,罗先生可以为中枢参谋参谋。”
黄兴与熊成基早就听说赵北打算组建专门的农业学校,不过两人都没想到这么快总统就着手准备了,中国是农业大国,但却不是强国,“无农不稳”,这句话两人也是明白的,于是急忙上前与罗振玉见礼。
罗振玉也是客气,说道:“其实,鄙人是岑云阶(岑春煊)请过来的,为总统做参谋还是其次,鄙人主要是想毛遂自荐去甘肃的,那里有个地方叫敦煌,九年之前,英国冒险家斯坦因和法国冒险家伯希和在那里发现了一座洞窟,从那洞窟里盗取了大量文卷、经书,前些天我听说伯希和在北京露面,专门前往拜会,看了看他带的那些经文、文卷,发现均为唐代手本,价值连城,如此国宝流失于洋人之手,鄙人是痛心疾首啊,听那伯希和说,敦煌洞窟之中尚有数千卷未及运出的古代文卷,鄙人恨不得飞去甘肃,听说总统麾下有飞机队,这不,鄙人就赶来了,想请总统批个条子,用飞机送我去甘肃,一日行千里,关山渡若飞,可是总统却不同意。”
见罗振玉仍对此事耿耿于怀,赵北笑道:“罗先生,飞机现在可飞不了那么远,沿途没有汽油可加,你是飞不到敦煌的,再说了,你对农业很有心得,国学只是你的休闲之乐,怎可舍本逐末?敦煌那边你就放宽心,我已电告甘肃方面,务必尽快封闭洞窟,并派兵守卫,禁止任何人靠近,更不许洋人盗卖。现在咱们没有精力去管那些,但是等将来咱们腾出手来,就把这些国宝好好研究研究,不仅敦煌的文卷要研究,那甲骨文也是要研究的,这都是罗先生的兴趣所在,我也不会打搅你的雅兴,不过目前,这最最紧要的事情就是把农业办好,首先要让国民吃得饱饭,然后才能去想别的事情。”
罗振玉苦笑道:“其实,我来之前,王伯隅就曾来电劝阻,要我‘不食周黍’。可我还是来了,毕竟是岑云阶请我,当年我是他的幕客,确实也不好驳了故主的面子。‘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农业为国政重中之重,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不过咱们说好,我只做参谋,不做民国的官。”
“王伯隅?是不是那个前清遗老王国维?”
一听“王伯隅”这三个字,熊成基立刻来了精神。
“前清遗老?他不忘前朝,也不过是读书人的本分,他与我还是姻亲呢,若论‘前清遗老’,鄙人恐怕也逃不了嫌疑吧?”
说到这里,罗振玉拿手提起脑后的一截辫子,这截辫子本来藏在斗篷之下,熊成基开始的时候没看见,但是现在,熊成基却被这根辫子激怒了。
“你这辫子,也得剪!现在满清已经灭亡,他们还蓄着这根猪尾巴做什么?难道还想等那满清王朝复辟么?告诉你们,现在的那个‘关外八旗’已经被打垮了,前几天,还差点抓住了两个大头目,告诉你们,那个满清王朝已经被扔进粪坑了!”
罗振玉放下辫子,不紧不慢的说道:“熊委员,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这根辫子可是拿钱换的,‘辫子税’,现在还没取消呢,虽说一年一缴,不许一缴多年,可是只要这‘辫子税’一日不废除,那么,我这辫子就能多蓄一日。现在共和了,政府得讲法律,得尊重国民的权利,别人想蓄辫,与你熊委员何干?”
眼见着现场的火药味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