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成基愣了片刻,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振华,事已至此,我们不可能再做什么朋友了,逢场作戏的话,却又何必呢?罢了,罢了。你赢了,你训政去吧,我不再发动什么武装起义了,至于我,请你将我也关进内务部大牢,我情愿跟我的那些幼稚而视死如归的同志关在一起。”
赵北也是苦笑,说道:“味根,何必如此呢?我可以请你做重工业部的总长,主持工业建设,你的革命热情,完全可以在工业上得到发挥么。”
“不了。我对工业建设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让我去当个铁匠可以,让我做重工业部总长,我没那个才干,你另请高明吧。”
说到这里,熊成基站了起来,看了眼那几名正在上菜的卫兵,然后走到秦四虎跟前,说道:“秦队长,你派个兵押着我去内务部吧,我要向内务部自首,罪名是‘预谋武装叛乱’。”
秦四虎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向赵北望去。
赵北走了过去,拍了拍熊成基的肩膀,叹道:“味根,你不要执迷不悟。中枢既然不追究你的责任,你又何必让中枢难堪呢?你放心好了,被捕的那些‘宪政党’人不会被判重刑,只要他们悔过,最多到边疆砸两年石头就可以回去了,至于你,你是革命功臣,如果现在将你抓进去,对于那些曾经仰慕你的青年是沉重的打击,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回头是岸,即使你不愿意去做政府的总长,也可以去研究清末的革命史么,现在中枢打算成立一个清末革命历史研究会,如果你愿意,可以去做会长,潜心研究历史去吧。”
熊成基有些无语,赵北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再不识趣,他就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那么宪政事业就真的是建立无望了,而他们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也将化为泡影。
“宪政党的其他人你不能追究。”熊成基说道。
“可以,只要他们不采取行动,我就不追究那些还没落网的人。不过,姜桂题那帮人不能放过,他们与你们不一样,他们代表着这个国家最落后、最保守的势力,他们必须被彻底打倒。”赵北点了点头。
“那好,我请求出国,研究欧洲宪政。”
熊成基拿出了他的主意,这是临时起意,没有什么长远打算,他只是想出国走走,冷静冷静,说句实话,跟赵北这番长谈,他的思想已混乱起来,立场也不是那么坚定了,他确实需要去一个新的环境冷静一下。
“出国?”
赵北琢磨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好,中枢给你个名义,派你公费出国,研究各国宪政,将来归国,你就是中枢的宪政顾问。不过欧洲那边马上要打仗,我建议你还是先去南美洲看看,那边据说也是宪政政体,你去那边看看,然后再去美国,至于欧洲那边么,还是等打完了仗再去吧。”
“多谢提醒。振华,你好自为之,我走了。”
熊成基冲着赵北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走出凉亭。
“味根,你就不留下来陪我喝酒了么?”
赵北跟上几步,站在凉亭边喊了一句。
“不了。这酒还是等我归国之后再喝吧,那时,或许我们的想法都会改变的。”
熊成基转身,看了赵北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去了。
秦四虎急忙吩咐一名士兵跟上送行,然后走到赵北身边,问道:“总司令,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走怎么样?强拉住他喝酒?”
赵北叹了口气,走回凉亭,看了眼那桌精致的酒菜,端起酒杯,将里头的酒一口扪了下去。
“啪!”
赵北将酒杯拍回了桌上,然后扭头便走,这酒,他竟也是不想喝了。
两个曾经的革命同志就这样正式分道扬镳了,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却是谁也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以后的事,前程茫茫,各人也只能好自为之了。
第741章 风起南洋(上)
太阳刚刚出现在海天线上,上工的钟声就响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朴昌秀被工友们的叫嚷声唤醒过来,虽然额头还摸上去滚烫,不过他仍然是坚持着爬了起来,作为一名码头工人,是不可能有什么休假的,至于请病假,更是奢望,他只能去上工。
这里是新加坡港,大英帝国海峡殖民地的枢纽港,这里不比朝鲜南部的釜山港,每天进出新加坡港的船只是釜山港的数倍,码头工人的劳动强度也不是釜山港可以比的,更何况,新加坡属于热带气候,一天之中,适合干重活的时间只有早上和太阳落山之前的一段时间,中午的时候即使是码头工人也是需要午休的,以躲避高温,这一点,也与朝鲜南部的釜山港很不一样。
朴昌秀就是釜山人,过去,他在釜山港给日本人做码头工人,而现在,他却在距离家乡数千公里之遥的东南亚做苦力,所为的不过是多挣些钱,以便在这里安家,然后将全家人从朝鲜半岛迁到这里团聚。
当然,这只是朴昌秀自己的如意算盘,他现在仍然是“黑工”,没有合法身份,随时都可能被英国殖民当局驱逐出境,他跟头一批过来的朝鲜劳工不一样,他是偷渡到英国海峡殖民地的,而头一批朝鲜劳工却是光明正大的坐着英国提供的轮船迁移到南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几年前的那次“东北亚危机”。
在那次“东北亚危机”中,为了安置朝鲜半岛反日游击队的那些已放下武器的官兵,中国、日本、俄国、英国、美国联合成立了一个具有国际色彩的非军事组织,叫做“远东和平委员会”,当时的美国总统塔夫脱先生担任该委员会名誉主席,英国驻华公使司戴德先生担任执行主席,正是这个国际组织策划了一次大规模的劳工输出计划,将数万名已放下武器的朝鲜反日游击队官兵作为劳工输出到了南洋地区,以解决陷入僵局的中日关系,并使东北亚恢复和平。
也正是那次国际和平行动,使英国的海峡殖民地出现了大量的朝鲜劳工,他们被分散在橡胶园、锡矿、甘蔗种植园、码头上,作为廉价劳动力使用,虽然在起初阶段,因为大量输入朝鲜劳工导致了当地土著劳工的失业和随之而来的种族之间的冲突,而且少数朝鲜劳工也很难适应当地的气候和劳动条件,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与磨合,最终,这数万朝鲜劳工在东南亚地区扎下了根,其中的少数人甚至得以融入当地的外来移民族群中,成为朝鲜劳工的代言人。
人是很能适应的,这些朝鲜劳工代言人一旦融入当地外来移民族群中,就立即开始为自己谋划利益,其中很重要的一项“事业”就是充当偷渡的中间商,利用殖民地法律上的漏洞以及各种手段,从朝鲜半岛招募更多的朝鲜劳工,到英属南洋殖民地打黑工,以从中收取好处费牟利。
在这一非法商业活动中,南洋的不少华人、华侨也参与其中,数十年以来他们就是这么干的,而当地的英国殖民当局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于当地土著人怠工严重,而且很容易反抗,英国殖民者也愿意使用这些更勤劳、更听话、而且举目无亲的东亚人,早年的“猪仔贸易”实际上就是英国、法国、西班牙、荷兰殖民者挑的头,现在南洋地区的这种大规模偷渡活动实际上就是“猪仔贸易”的非正式延续。
朴昌秀就是这种非法商业活动的“受益者”,在家乡,他通过借高利贷的方式凑足了偷渡费用,然后交给中间商,接着便被装上日本或者中国、美国、英国等国家的远洋轮船,从釜山港航行到南洋,然后再辗转到新加坡港,并被中间商安排到码头打黑工。
在新加坡做码头工人确实比在釜山做码头工人强得多,至少收入要高一倍,按照朴昌秀的计算,只要在码头做五年码头工人,那么他就可以还清高利贷,然后再用五年时间积攒家业,之后,就可以在当地娶一名土著女人,从而换取合法身份,然后他就是大英帝国海峡殖民地的臣民了,虽然未必能够享受到大英帝国臣民的待遇,但是至少可以不必再受日本人的压榨了。
与朴昌秀一样的朝鲜人很多,仅他现在容身的这间工棚里就有好几位,他们都是朝鲜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不过却讲着相同的语言,而且也都是为了逃避日本殖民者的压榨而选择这条移民南洋的道路的。
当然,工棚里也有更多的中国人,其中也有这种黑工,只不过相比朝鲜劳工,这些华人劳工的势力更强,依靠当地的华人社团组织和同乡会,华人劳工在地位上要比朝鲜劳工高一些,而朝鲜劳工又比当地的土著劳工高一些,就这样,一层一层的组成了一个金字塔式的地位结构,而在这个金字塔的上头,站着的是已完全融入当地社会的华人早期移民,之后,是土著上层人士,最后,才是欧洲殖民者,如同在美洲、非洲一样,欧洲殖民者非常善于使用这种“以夷制夷”的统治策略,他们不愿意直接与当地土著打交道,而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华人,通过华人对殖民地经济进行控制,并在当地土著因为无法忍受经济压榨而即将爆发的时候将华人推到前头去,充当殖民地罪恶经济的替罪羊和出气筒。
南洋地区近代经济发展史实际上就是一部华人移民的血泪史,虽然一辈又一辈的遭到欧洲殖民者和当地土著的杀戮,但是华人依靠顽强的毅力最终在南洋扎下了根,并巧妙的利用欧洲殖民者对华人中间商的“信任”而逐步控制了当地的部分非关键经济部门,成为南洋地区较为富庶的中间阶层。
当然,在利益面前是不分种族、国家的,富庶的华人阶层就是依靠像朴昌秀以及与他类似地位的华人同胞的汗水和勤劳牟利的,这里没有太多的道德感情,有的只不过是社会阶层的区别。
其实朴昌秀很满意他现在的生活,至少可以吃饱饭,也不必担心被日本军队拉去做苦力,更不用被逼着去学日本话,他是一个朴素的民族主义者,自从当年日本殖民军烧了他的房子并侮辱、杀害了他的妻子之后,朴昌秀就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了,虽然他没有直接参加朝鲜半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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