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总司令,咱们到了。”
田劲夫跳下车去,赵北一伸手,将那车门又关上了,问邹廷弼:“你的银行有多少资本?”
邹廷弼苦笑道:“信诚是家小银行,资本并不多,总共不到一百万两库平银。”
赵北沉吟道:“确实是个小银行。不过,当年的花旗银行不也是从小银行发展起来的嘛?若你能帮我购买到足够的兵工原料,我倒是不介意再入股一百万两白银。”
“总司令想入股?”邹廷弼有些意外,信诚银行不仅有他的股份,还有几个商人的参股,如果赵北这样入股,他就成了银行的最大古董,以后的控制权就掌握在了赵北手里,而这,并不是邹廷弼愿意看到的。
赵北见邹廷弼面现难色,略一思量,已知他的心思,于是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霸占你的银行,即便是入股,我最多只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现在共和军政府还没有自己的银行,湖北倒是有官钱局,但钱庄的味道太浓,离银行还差得远,至于户部“大清银行”,根本就是个衙门,养闲人用的,还不如钱庄呢,何况总行不在武汉,也轮不到赵北插手,刚成立的交通银行更是北洋集团的禁脔,想都不用想。赵北曾想组建一个银行,但苦于找不到精通金融的人才,这信诚银行虽小,但毕竟已办了两年,还能发行纸钞,想必人才不少,倒是不可放过。
邹廷弼在心里盘算了片刻,觉得这笔交易倒是可以考虑,不过却得等到天津方面传回消息,如果袁世凯愿意拯救他的银行,就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总司令刚才说,有话想对邹某讲,是否就是这事?”邹廷弼没有一口答应。
赵北笑了笑,说道:“这事也是我临时起意,我本来是想请邹先生到湖北投资办厂的,不知邹先生意下如何?”
邹廷弼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好说,好说。只要局势稳定下来,邹某一定到鄂省办厂。听说总司令将纱布麻丝四局接管了?若总司令愿将此厂出售,鄙人倒是可以接手。”
湖北纱布麻丝四局是张之洞督鄂时的又一洋务成果,这是座大型纺织厂,与汉阳钢铁厂一样,开始时也是官办,分纱、布、麻、丝四个分厂,后来因为机构臃肿,入不敷出,只好改为“官督商办”,就是承包给私人经营,广东商人韦紫峰出面组建应昌公司,将四局租下,合同为期二十年,到现在不过只经营了六年时间,共和军一杀来,赵北立刻接管了这座工厂,派人清查帐目,发现了不少猫腻,本打算以此为借口重定合同,挣些租金维持军队,或干脆将工厂变卖,但韦紫峰等人在革命军开到之前就跑回广东“躲土匪”去了,一时之间联系不上,所以,目前四局仍未开工,厂里储存的布匹都被搬到了军用被服厂,本来那被服厂的东家愿意接手四局,但他们出不起价钱,所以这事也没成。
当年张之洞总督湖广,不仅兴办了兵工厂,而且也兴办了不少民用工业,不过他办这些民用工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弥补钢铁厂的亏空,再加上“官督商办”的弊端,这些工厂大多资金单薄,技术落后,缺乏持续发展的后劲。
湖北军政府成立之后,将这些民用企业全部接管,清查帐目,梳理债务关系,准备将之全部交给民间经营,套取现金维持政府运转,这也是全省财政清理工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这种资金的套现需要时间。
现在局势尚未完全稳定,投资这些工厂不比租买官府地皮,这种实业投资不仅需要大笔资金,而且对于技术力量也有一定要求,如何与洋货竞争也是一门学问,所以现在敢于立即接手承办这些企业的商人并不多,缺乏竞争者的结果之一,就是这些工厂卖不出好价钱,赵北至今仍未拿定主意,到底是卖还是承包,他想在局势完全稳定之后再卖,这样才能卖出好价钱。
既然邹廷弼表示出了兴趣,赵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虽然邹氏企业目前资金周转困难,但并不代表不能合作,相比湖北商人,江苏商人的经济实力更为雄厚,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那个江浙金融集团拥有更强大的力量,眼界也更开阔,即使邹廷弼无法接手,他也可以为江浙集团做出表率,只要江浙金融集团介入湖北工业,那么,整个东南地区的实业界就可以成为共和军的有力支撑,而且这种支撑不仅仅是财政上的。
革命,就是财富蛋糕的重新分配,什么时候想吃这块蛋糕的人都在呼唤总司令了,什么时候就是赵北拿起大刀在这块蛋糕上比划的时候了,到了那时候,怎么分,如何分,都将由他来决定。
“若是邹先生出得起价钱,四局未必不能卖给你。不过现在我还有事要办,咱们不如另约个时间详谈。这是我的专用名片,若是你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可以拿着这个名片直接到时政宣讲委员会,他们自会安排。”
赵北递过去一张名片,话锋一转,问道:“你方才说你与上海德国领事有交情,此话当真?”
邹廷弼点了点头,说道:“说起来,鄙人银行发行的纸钞就是在德国印刷的,正是德国领事帮忙牵线。”
“哦?那你能不能给那位上海的德国领事带封私人信件?”赵北的兴趣提了起来。
他早就想与德国方面建立某种“友谊”,只是一直找不到路子,汉口的德国领事是个保守僵化的容克贵族,办起事来一丝不苟,尽忠职守,但也同样没有任何通融余地,说坚持“中立”就坚持中立,压根就不是那种随机应变的人,用中国的俗话说,那就是个榆木疙瘩,反倒是那些德国军火商“友好”得多,和意大利奸商一起向军政府兜售了不少旧枪,共和军现在拥有的那七万余杆后装枪里,至少有五千杆是这些军火掮客卖的,虽然比起缴获的那几万杆步枪来性能不太先进,但至少比美国奸商卖的那些牛仔枪好得多。
“总司令的意思是?”邹廷弼不太明白赵北想干什么,后悔刚才的话说得太满,其实上海德国领事与他的私人交情泛泛,纯粹的商业联系,互相利用而已,说不上是什么朋友。
赵北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现在革命事业如火如荼,南北议和马上就要开始,我们要与列强搞好关系,德国是新崛起的强国,我想将我们共和军的一些主张向德国方面阐述一二。只可惜,汉口德国领事是个花岗岩脑袋,与他无法直接对话,想联系德国驻华公使,却又没有路子,不然,也不会麻烦邹先生了。”
邹廷弼稍微松了口气,忙道:“这个好办,总司令派人将信送来,我回去之后就到上海,将信件转交德国领事。但鄙人只是个小小商人,面子不大,德国领事未必会回信。”
他不敢再将话说满。革命军兴,袁世凯造反,中国将来何去何从,谁也不敢打保票,各国都在观望,谁也不知道德国人打得什么主意,而且袁世凯占着“中枢”的名义,对于外国公使来说,似乎是个更好的投资对象。
赵北拍了拍邹廷弼的肩膀,说道:“有些事情,只要尽了心,无论结果如何,总不会太过遗憾,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邹先生尽了力,赵某还是感激的,咱们干革命的,本来就是在到处押宝嘛,押不中就算了,可一旦押中,那就是收获多多。对了,那封信关系重大,我还是派一个副官亲自携带,随同你一起去上海,免得出什么岔子,对于此事,邹先生也需严格保密,这是军事机密。”
邹廷弼连忙应允,这样安排最好不过,免得他有太多担待。
赵北又勉励邹廷弼几句,随后推开车门跳下车,带着卫队向楚望台走去。
邹廷弼坐在车里,仍在盘算入股银行的事,也没吩咐车夫赶车,正琢磨时,却听见外头传来阵阵欢呼,于是打发那名仆人前去打听。
片刻之后,那仆人匆匆返回,说道:“老爷,是总司令在给军医院剪彩,那叫好的都是伤兵。现在的楚望台,已经是共和军的后方军医院了,伤员、病号住了一千多号呢,房舍整齐,都刷了洋灰,可比那巡防营的病号棚强得多。”
“原来如此。”邹廷弼恍然。“总司令倒是个体贴下情的人,难怪将士用命。”
“那是,体贴。”仆人啧啧称赞。“里头伺候伤兵的也不是老军,而是女护士。”
“女护士?”邹廷弼微微一愣。“什么女护士?”
“女护士就是一帮大姑娘小媳妇,穿着一身白衣,头发上用卡子别着顶白帽,说话柔声柔气,那手嫩得,跟葱白似的,多看几眼,那伤口好得也快些。”仆人一边比划一边说,解释了半天,邹廷弼才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楚望台仓库本是湖北新军的军火库,共和军杀到武汉之前,里头的军火就被清吏搬走,存在了兵工厂,楚望台就空了出来,武汉光复后,那些军火也没搬回,楚望台被赵北改建成了军医院,专门收治伤员、病号,床位号称千张,至于那些“女护士”,更是开时代之先河,不惟这内地是首创,便是放在东南沿海地区,也堪称破天荒,这个时代的中国女子,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呆在家中做女工才是正经,没事的话谁也不会抛头露面,即使是纱厂女工也很少走出工厂,要想叫这个时代的女子做护士,给伤兵端屎端尿、抹身擦汗,那是难之又难。
到哪里去找那么多女护士呢?赵北有办法。
那些女护士都是旗人女子,多半还是荆州驻防八旗营的女眷,自从旗饷停发之后,旗人没了收入,困顿不堪,男人做了乞丐,女人沦落青楼,一时好不凄凉,结果赵北派人到荆州一贴告示,短短几日之内便征募到了五百余名青年女子,虽然告示上说得明白,是去军医院伺候男人,但总是好过去青楼卖笑,如今旗人的天下眼看着就要完了,旗饷是指望不上了,要想不饿死,这面子也就不能顾了,再说了,女护士包吃包住,每个月还能拿两块大洋的薪金,总能补贴些家用,因此,这批旗人女子便来到武昌,在赵北派来的军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