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逃离人群之中,躲得远远的,将所有的过去 都抛在脑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理会。
在我第一次去找法智禅师的那一天,便想到了总有一天,那个和善且禅法高深的老者迟 早有一天会帮上我一个大忙,那时候我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大忙。这个大忙就如在旱季 突然下了一阵暴雨一样,虽然只有几个时辰,但也足够了。要想土地永远湿润,靠的不仅仅 是祈祷,而是人们的铸井挖渠引水灌田,但要让人们这样做,首先要让他们有信心,有信心 的前提便是有信仰,信仰是让他们重新充满力量的最好办法。
我记得,在我邀请法智禅师公开宣法的时候,他问我:“大人,我可否问问你为何要让 我公开宣法?”
我没回答他,我不能如向远宁所讲的那样直白,因为这样会触怒法智禅师,一个带领大 家信仰之人,前提是自己也必须深信自己的信仰,一直追随着。
我只是回答:“我将禅师当良师益友,未曾想到禅师将我的称呼已从施主变成了大人, 看来禅师也无法避免俗世,关于禅师所问的答案,禅师为何不如上次一样,去问问那口深井 呢?其实答案就在井里。”
禅师听罢,双手合十,笑了笑之后便没有再说任何话。
禅师这样的人,想必很清楚我想做什么吧?只是他认为这样的做法虽然挑明了有些…… 有些像无耻之徒的所为,但为了百姓众生,似乎也值得那样去做。
“先生,我想问,你信仰什么呢?”远宁在一旁突然开口问我,而目光一直直视我面具 下的双眼,有一种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感觉。
我打了个哈哈后说:“如果我让你猜,你会不会一掌将我从这高台之上打下去?”
我的玩笑话缓解了远宁的那种认真,他笑着摇摇头说:“不会,如果我将先生从这里打 下去,或许下一步我便会被百姓群起攻之赶出武都城。”
我点头:“没错,这就是我的答案。”
远宁赶紧问:“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
我叹了口气,向后一仰,看着天空,还有飞过的那群叫不出名来的鸟儿,半响才说:“ 将军,我的信仰就是百姓的安生。”
有百姓,天下才会被称为天下,被称为天下的地方都是被生命充斥的地方,所以天下是 有生命的,如果将百姓当做行尸走肉,不顾死活,只会被他们抛弃。天下就是一个大大的家 ,如果真的有天子的话,那么天子便是这大家族的长者,在面临困境的时候会带领大家走出 去的那个人,而组成这个大家的便是天下无数的小家,所有的小家都是由一个个生活的 人所构成的。
天子,应信仰百信的民心,为官者更应如此,有谋臣之名应比前者更深知其理。
《鬼谷子。决篇》——圣人所以能成其事者有五:有以阳德之者,有以阴贼之者,有以 信诚之者,有以蔽匿之者,有以平素之者。
《吕氏春秋。贵公》——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一类 ;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
第四十七回
未知生,焉知死。
我从山岗之上慢慢穿过,漫步走到山岗之上最高的地方,本以为只会有我一人,却不想 那里却早就坐了一个老头,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应该是武都城治下周围村庄的百姓,不过却背 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旁边还放着一把生锈的锄头。
我走到老人家旁边坐下,看着山岗下面粮田之中正在收割粮食的军士和百姓,这个时刻 挥汗如雨已经成为他们最大的快乐,最奢侈的笑容也在每个人的脸上浮现了出来。收割粮食 ,在百姓心中其实和军队里打了胜仗是一样的吧,都是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之后,要去得到最 好的结果。
“你为何戴着面具呀?”老人突然开口问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何。”
老人又将目光投向下面忙碌的人群,我却从他的呼吸声中感觉到有一种无奈的期盼。
我问:“老人家,你是这武都人吗?”
老人点头:“我本是武都城鸡脚村人,一个月前离家想出去做些买卖,谁知道走到哪儿 都一样,到处都在打仗,只好又回来了……一回村子里,竟然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不见了, 房屋也全毁了,牛羊什么都没了。”
鸡脚村?我想起来,应该就是那夜虎贲骑与张世俊选择交易的地点吧,那次战役之后 ,远宁在村后的小山上发现了有新土翻过的痕迹,觉得有些奇怪,便命军士深挖,谁知道 挖出来尽全是村民的尸体,有不少还赤裸着身子。我想应该是那些虎贲骑干的吧,为了掩人 耳目,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后来找到那些孩子的时候,一个个都毫发无损,好像是刻意被什么 人藏起来了一样。
虽然我很不愿意相信是虎贲骑屠杀了村子中的成年人之后,又留下了那些孩子,但除了 他们之外,反字军也没有到过那个地方,更不可能是周边的土匪所为,因为但凡土匪,听闻 反字军到来,都去投军了。
当土匪被人唾骂,可做了反字军,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抢劫,有时候换个名字便可以光明 正大的干着从前的事情。
我迟疑着要不要将村子里面成年人尽数被屠杀的事情告诉给那个老人,不过我想关于孩 子的事情他应该知道,或许那些孩子里有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老人家,你家中有几口人?”
“六口,我和老伴,儿子媳妇儿还有两个孙子……”
我点头:“那就对了,前些日子,武都城守军在这附近打了一场大仗,将来袭的反字军 给赶走了,虽然没寻着那些大人去了什么地方,不过似乎村子中所有的孩童都找到了,现在 在城中甜水寺法智禅师处寄养,可以去看看你的两个孙子有没有在那里。”
“啊?”老人脸上的表情从绝望变成了惊喜,竟然抓住我的手,“是真的吗?好好好, 我马上就去。”
老人爬起来就要走,刚背上包袱,却又问我:“年轻人,听你说话的声音年纪不大,为 何在这无所事事呀?”
我笑笑道:“老人家,我有很多事,就是太累,想在这歇歇,你去找孙子吧。”
老人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天杀的反字军,一直以为他们是站在百姓这边呢。”
老人误会了我话中的意思,以为村中的大人都被反字军杀害,而孩童们都是城中的守军 所救下,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从未亲眼见过反字军屠杀百姓,倒是知道他们每攻下一城都会 先将城中大小官员和大户人家给搜个干净,再依照百姓提交的所谓状纸定罪,可无一例 外,都是砍头,最重的便是剁个稀烂,不留全尸。
老人走了几步后又回来问:“年轻人,那甜水寺如何走?”
我指着下面粮田中带着众僧正在帮助百姓收割粮草的法智禅师说:“法智禅师就在那里 ,你下去后,找到他,一问便知。”
老人道谢之后,一边念着“老天保佑”,一边快步离开。
老人刚走,一个人便从树上跳下落在我的身边,还未开口,我就抢先道:“你这贼当得 很失败,其实我早就发现你了。”
麝鼠嘿嘿笑着,盘腿在我身边坐下,看着山岗之下的盛况:“我说大人,你真是个好官 呢,刚才我路过下面的时候听说,除了那些已经逃离家园百姓的粮田之外,其他的都不收入 官仓,由粮田的主人自己放回家中,如果要卖,军中可派人以市价三倍的价钱收购。”
我接下皮囊,喝了一口水,问:“我以为你早走了,结果你竟然还在这,怎么,是嫌那 批金银分得过少吗?我可以再分你一些。”
“大人这话说得真是巧妙,就算你把所有的金银都给我,以我一人之力怎么拿得走?嘿 嘿,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我低声笑笑,看着一脸无辜的麝鼠,好像吃了很大的亏一样。
我说:“好吧,你要什么?你算是有功之臣,帮了我很大的忙,在我能够做到的范围之 内,我尽力满足你。”
“不,我什么都不要。”麝鼠对我笑笑,“相反,我是来报恩的。”
麝鼠说到这,从后背处取出一个巨大的竹筒,随后捧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叹气道:“ 这玩意儿,我拿着没什么用处,但要知道,这东西却价值连城,不,应该说是无价之宝,交给你,一定会有用的。”
我看着那竹筒问:“这是什么东西?”
麝鼠将竹筒一头的木塞取出,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卷轴模样的东西,我闻着那 卷轴有一股牛皮,还有另外一种不知道什么的味道,很难闻,如果不是这里有微风吹过,恐 怕我都会呕吐。
麝鼠将那卷轴拿出来之后,赶紧转身在身后的草地上将那些小石子等东西一一捡走, 扔到一边,随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卷轴拉开,铺在草地之上,卷轴打开之后,我发现是一副 巨大的牛皮地图。
我俯身仔细地看着,虽然地图算得上巨大,可上面所画的山水河流以及城池分布,还有 一些文字,都无比细小,必须要贴近才能看清楚。
我趴在地图之上,看了一会儿,便感觉有一股热流从脚底一直冲到头顶,我差点跳起来 狂呼,以发泄我内心里的那种惊喜之情,不,或者是对这幅地图作者的佩服。
五体投地的佩服……
牛皮地图之上所画的竟是整个东陆山水河流以及大小城池村落的分布,每个城池之上 还有部分符号,在刚才麝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