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三个台阶就看见两扇大门,厄!如果还能被称做门的话,左半边只挂了下面一个门鼻,右半边小半扇已经掉了,连门上班驳的漆色都看不清楚,门口立了两石墩,一个裹着黑棉袄的干瘪老头在坐在上面“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一点没有迎接上官的觉悟。
“老大爷,这里是福州驿吗?”我的笑渐渐的冷了下来,福州是福建的首府,驿站都破败成这个样子,其他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哦!您是官大爷,可别叫我大爷!”老头浑浊的眼睛扫了我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那里新上任来的吧!”看看我的身后,“自己也不带个伴当,里面的房子你要不打扫一下根本没办法住人!”
我探头进去看了一下里面的环境,除了西院隐隐听见点人声以外,其他地方蒿草足有人高。“老人家,家里可有相熟的亲戚,劳烦给我带个路,下了船以后还没有吃饭。”一边说着,一边递过去两个鹰洋。
这次老人没有再抽烟,而且将原本佝偻着的身子坐直了起来,接着站了起来,我这才看出来,他身上穿的不是什么黑棉袄而是满是补丁脏的不成样子的五品官服。而我再看向他的眼睛,也不再浑浊,双眼不停的打量着我,气势上象是变了一个人,我赶忙退了一步道:“老大人,我没有恶意的。”说完我转身就想走,刚才的那一刹那我的感觉就象一个手无负鸡之力的小孩在一个大人面前那样,估计是遇见什么高人了,赶紧走了了事。
“站住,”老人家向我走了两步,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六七十岁的老人,板着脸看了看我忽然笑道:“你是李家的大小子吧!我叫小六子陪你去。”说完冲这驿站里喊了一声。
我仔细辨认之下大喊出声“高叔,你是高叔。”我一下子抱住了老人家。高叔在我小的时候住在我家的隔壁,是台湾高山族人,说起来也是“外番勋贵”的五品军功,实授的是个千总,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我杀了几个二鬼子。”高叔好象看出我要问什么,接着又拿起了烟袋吸了一口,缓缓的坐了下去,又变成刚才的那副模样道:“去年你高姐去了,你高婶也跟着走了。”
我听完看了一眼高叔,转头一想道:“是洋人。”
“恩。洋鬼子都长了一个球样,不过二鬼子一个都没跑,其中一个是福州将军穆图善的门生,狗屁门生,不过是他的一个包衣奴才,每年能给他孝敬三五万两银子,就把我给办了,多亏了何大人,还有我这‘外番勋贵’的军功,结果直接给我发到这里实授驿丞,我也老了,不想争了,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吧!”话语间显示出了无限的落寞,这还是我当年认识的高叔吗?
高叔是老了,当年住我们家隔壁的时候,因为见过他一身功夫,想学来防身,所以对他格外巴结,和他们家人接触也很多,当年的高庆高叔魁梧高大,年过四十一样孔武有力,高婶还有那农家妇女的质朴劲,见到我就是塞这吃的塞那玩的,根本无视我已经变的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和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相处的都很好,想想当年,再看看现在,高叔在石墩子上一缩干瘪的没有一团,哎!
“爷爷,你叫我?”两个十五六岁孩子原本高兴的从里面的跑出来,似乎意识到气氛不对小心的问道。
“哦!没事,没事,”高叔伸手抹了一下眼睛道:“小五,小绺,这是你李叔,”说着转向我道:“你两个哥哥我让他们回台湾了,只留两个最小的孙子跟着我,让他们带你去福月楼去,你出去这些年,也不知道家乡菜还吃不吃的惯。”
“带你李叔去,然后就回来,我等你们吃饭。”当他看着两个孙子的时候那添犊之情才流露无余。
“高叔,一起去吧!”我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天灾人祸在一些沿海城市屡见不鲜,可在自己熟识的人身上出现还是第一次,我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高叔似乎不愿意再说什么挥挥手让我们走,“门生啊!门生啊!你小子要想做大官就要找个好座师啊!”好象是在和我说又好象是自言自语,接着就不再言语哼起了曲调悠扬的山歌,目光也又转的浑浊起来。
我不愿意再打扰老人,带着小五小绺离开了驿站。
这个时候我那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吃饭,随便叫这两个小子在路边帮我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随便还让两小子带了好些熟食回去,看他们刚要走,我想了想又道:“你们以后没什么事跟着我吧!回去问你爷爷一声,他要愿意你们明天就到城东李家来。”又想起什么来,把兜里的十几个鹰洋卷到了熟食纸包里,小心嘱咐了一声就让他们回去。
吃过便饭我根本没有心情再上街看看,看看天色让伙计给家里报了个信,让家里明天一早派人过来接我。然后我就往自己客房一躺开始想高叔说的话,“门生,座师“这些都不过是幌子,说白了就是靠山,要想当官,当大官就要有靠山,何况我这样自问要干出大事的人,如果官职到不了一定的位置想要做事恐怕就难了。
何如璋,以后是我的上司的上司,说起来我在没有到水师任职的情况下他就是我的直属上级,到了福建水师他最少还能做一半的主,这应该是一个好靠山。我倒是想投靠李鸿章,可是一来他北洋现在人才济济,过去不见得有我一席之地,二来中法之战马上开打,让我躲到一边去干着急使不上劲不是我的风格,先把上这老何再说,下面就是赚钱的问题,在那个社会都是没钱不行,要赚钱……
还没等我把赚钱的事情想明白,就已经睡过去了,这觉还是在自己的地盘睡的安稳啊!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交办差事,早办完事早回家,家里我可有四五年没回去了。
“下官李鼎新,见过何大人!”正堂上坐的正是从一品福建船政大臣何如璋,何如璋长就一副官相,方面大耳,留着三缕长须,微添的肚子,眼睛却是不大,一眯起来更是精光闪烁,怎么看都是一个精明人物,怎么会成为一个年轻爱国,年老卖国的人。他在任日本公使期间,做过四件脍炙人口的大事,到了现代还有很多华侨念叨此人,可以说当时对列强强硬的代表人物;而回国任福建船政大臣后期,则将福建海军断送到了法国人的手里。
“承梅啊!坐,快起来坐。”何如璋这个时候很随和,现在正是他事业最颠峰的时候,刚刚升任一品没有多久,也是个绝对的洋务派,说起来和我也算是一门而出的,说这是那一门,那当然是李鸿章一门,李鸿章对他极为赏识,而我和郑伦等八人则是李鸿章亲点出国留学的,所以何如璋对我这个也算是一门而出的晚辈自然能提携的提携了,亲热的叫着我的字。
“承梅啊!回来了有什么打算?李中堂几次问到你的情况,说等你一回来就调你到北洋去。”何如璋是李鸿章一手提起来的,对李鸿章感恩戴德,而李鸿章很明显对我们这次出洋的几人也是非常重视,一回来就把我们全部要走,作为拱卫京师的北洋的新鲜血液。
“说起来,还就是你们这些出洋的学生有本事,拱卫京师就靠你们这些人了,郑伦他们几个比你回来的早,已经过那边去了,现在都是从五品守备之职了,各个也都是什么三副之类,这些说起来我也不懂。”
“何大人,此次下官回国,还是先准备在福建水师历练历练,北洋谁不想去啊!可是那里都是学长,师兄的!这个……”
“噢!”何如璋先是一愣,接着笑道:“好,好,承梅有志气,有朝气啊!看看你们,感觉自己老喽!”好象真事一样叹了口气,其实象他这个年纪正是仕途的颠峰时期,既有资历又有学问再加上有靠山,不出问题三五年内就能进军机处被人称上一声中堂。
“何大人那里话来,何大人在东洋期间,一收领事裁判权于先,再护我属国琉球于后,更有《奏陈务请力筹抵制疏》痛述东洋狼子野心,而后不计个人安危深入东洋日本国考察其国情,现在正是何大人在此更上一层楼的时候,何来老了一说,即便是老了,也是廉颇老矣,尚能杀敌。其实我最希望的就是过上两年能改口叫您一声何中堂。”心中又想起昨天高叔说的话,要找靠山,找靠山。
“哈哈,哈哈~~”
我说的那四件事就是何如璋任日本国公使期间最值得称道的四件事,可以说那个在那个遍地都是卖国贼的时代,是个大大的异类。说的他怎么能不高兴,更不用说我叫他中堂这种在大清仕途顶峰的称呼了。
“那个时候书生意气啊!不过想起来就觉得解气,东洋小鬼子也敢骑在我大清国的脖子上,老夫不教训他还待怎的!”
“何大人,现在福建船政这边都由您做主,说起来,您应该是我的座师啊!”我装做一副才想到的样子,一个大礼行了下去。“李中堂一直在北洋,沈督抚也不在福建。那些学堂的八股文人一向和我们都不待见,各级的满汉官员更是对我们这些船政学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说起来在福建能够照拂我们船政学子的也就只有您了。”福州这个地界虽然说是海商云集,学习新学的也非常多,而且朝廷诸多的洋务派官员也都到这里来任职,但是几千年的封建统治还是影响着大多数官员和百姓,特别象我们船政学堂的人,现在除了一些真正开明的人士或者是一些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报考,待遇都已经开到天上去了还是招不到人,而那些私塾之类照样人满为患,不能不说一种悲哀。
何如璋也没扶,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眼见着我行完礼,拉着我坐了下去,道:“承梅啊!你说的没错啊!他们不知道你们的苦我还不知道吗?你这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想法是好的,但那北洋水师毕竟拱卫京师,而且你的师兄,学长,还有李中堂都在那里,升迁容易啊!不过我身边也是缺人啊!没有几个贴心的人不行啊!”这句话说出也就显示出他的意思了,一来算是承认我这个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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