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木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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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木棉-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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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莎翁的戏剧。尽管它过分冗长,语言浮夸,且尽是令人厌倦的长句,但这并不妨碍我爱他。那些狗血的、曲折的、残忍的、离奇的故事,总能给我死水般的心带来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默默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
  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
  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
  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这个曾经振聋发聩的疑问,在如今已经快被世人用烂了。曾几何时,曲邵华也给过我类似的选择:活着、或者死去。我的答案,致使我走到今天这步境地……
  许多时候我都在怀疑:生命的价值究竟在哪里?疑惑带来焦虑,而焦虑引发恐惧。我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我毁灭气质,可若是命运真的将“生存还是毁灭”这个难题放在我的眼前,我的回答也只能是前者:趋利避害,适者生存,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我的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没发现车子已在不知不觉间驶离了主干道。曲邵华在一个类似村落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没有下车,而是沉默的抽着烟。卡宴的窗户被缓缓摇下,六月的热浪与蝉鸣毫不迟疑的蜂拥而入,原本安静的世界像是突然打开了扬声器……
  与喧闹的城市相比,这里犹如碧绿的湖面,只有波澜不惊的平静。
  
  “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十几岁才走出去。”曲邵华没有回头,依旧安静的看着窗外。他不是在缅怀过去,在那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感。
  
  在此之前,我对曲邵华的身世背景一无所知。
  他英俊帅气的面孔,彬彬有礼的态度、渊博的学识,以及奸猾狡诈的本性,这些都使我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是一个从小就在接受都市教育的“城里人”。而现在,曲邵华却在变相的告诉我,他的身上其实也有农村人质朴醇厚的一面。我紧紧的闭着嘴,生怕一不小心就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
  “小时候,我总想着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没有目的地,只要不是这儿,哪儿都可以。后来我妈……带着我和妹妹走出来了,可我的生父,至今都固执地呆在这里。”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有在提到自己的母亲时,才出现了微妙的停顿。“我妈是70年代的那批知青,全是因为上山下乡才到了这里,跟那个男人结了婚。”
  我希望他能闭嘴,可曲邵华还在自顾自的说着:“我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很漂亮,看着像民国出来的女子,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说不上的优雅。只可惜遇人不淑,这辈子嫁的两个男人,都把她推进了地狱。”
  ——我已经做好了被曲邵华按在皮椅上很操一顿的准备。
  可他没有。他只是平静的讲着,像在做总结陈词一般对自己的母亲下了盖棺定论:
  “她很善良,是个好妈妈,只是造化弄人、红颜薄命。”
  曲邵华不再说话,我却忍不住了,“干嘛跟我说这些?”知道的太多,有时并非是件好事儿。
  “不为什么,就是想说了。”
  “你今天是来看你父亲的?”我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不是,我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因为……”曲邵华讲了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我以前总想着,未来一定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的我没能力,而现在的我却不能做。我想要自由,却被一个名为责任的枷锁牢牢扣着……”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那个名为责任的枷锁,就是他的妹妹。一个如睡美人般的姑娘,至今都生活在梦的世界里。这个被曲邵华深深爱着的女孩儿,已经成了一块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为此,他可以剪掉翅膀,心甘情愿的坠入黑暗,用最在乎的自由为她祭奠。
  “你也是一样吧?”他摸着我的脖颈,淡淡的笑着,“总想要逃得越远越好,却被我用锁链扣着,哪儿也去不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我不能放你。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我很自私。”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读《莎士比亚全集》,无耻的现学现卖。
  
  p。s。大家十一快乐!我们来虐攻吧。




☆、第 22 章

  (22)
  曲邵华说:“我很自私。”
  ——自私。这是我与他为数不多的共通点。我也同样自私,且鄙视善良,可我从不打算把别人拉下水。
  多数时候,我所看到的曲邵华都是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这种特质助他躲开了无数伤害,也使他知道什么有利需要争取,什么有害需要避开。可在内心深处,这个男人却有着极端感性的一面,这种感性致使他长久的站在黑暗里,然后对自己的错误进行毫不留情的批判。能够总结教训是一种值得嘉奖的品质,可沉浸在这样的自我虐待中还觉得乐此不疲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我还在想着该说些什么,对方的手机就适时的响了起来。四年来他换过无数个电话,也改过许多次号码,可唯一没变的,就是这首作为铃声的卡萨布兰卡。
  “您好,秦大夫。”
  悠扬的钢琴声没有持续太久,曲邵华只看了一眼屏幕,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听筒那边的人似乎在快速的说着什么,音量太小,我听不清。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他的声线很稳,带着生意场上惯用的平静,那位被叫做秦大夫的医生,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极其不近人情的人。可只有坐在曲邵华身边的我才能看到,他的身体是怎样不可遏止的颤抖着,握着电话的那只手上全是青筋……我那一向不怎么灵验的预感正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但这一次,我希望自己猜错了。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现在需要家属签字。”他没有说名字,可我们都知道是谁。
  “你还好么?”曲邵华的状态让人觉得相当不安。他的手还在抖个不停,连续几次想把手机塞到裤子口袋,可根本放不进去。最后干脆把手机粗暴的撂进储物箱里。
  
  车速已经飙到了130码,曲邵华简直把这条柏油道当成了高速公路。我坐在副驾驶,整个人都觉得战战兢兢。
  “肯定能救过来的,医院那边……”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着毫无分量的安慰。
  “救过来又怎样?继续躺着?”他冷冷的打断我,言语间是满满的绝望。我确信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渴望那个女孩能好起来,可事到如今,希望太过渺茫。
  “我有准备,那边的情况我一直都了解。今天过来,也是想让那个男人见见自己的女儿,基本也就是最后一次了。可我还是没去。你知道么……我妹妹刚出事儿的那一年,我去请他看看自己的孩子,跟她说说话。可他坚决不肯,还说是活该报应。”曲邵华转过头,朝我凄凄的笑了一下,“我一直挺恨自己的父亲,可那回是我第一次对他动手。就算是个陌生人,也会对一个脑死亡的小姑娘有些同情心吧?”
  我没有说话。发生在这个家庭的事情,并不是我这样的局外人能够评头论足的。造成今日这般惨象的人都已辞世,只有活着的人还在继续痛苦。
  “也好,如果这次真的救不过来,也未尝不是种解脱……”曲邵华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番话。
  
  车子在医院门前停下来。曲邵华没有拔掉钥匙,而是将我一个人留在车里。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是强烈的悲悯:他的脊背依旧挺拔,头也昂的高高的,似乎他要去面对的,不过是一场与命运的谈判。可我清楚,这个男人已经快被压垮了。车内正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静笼罩着,一如暴风雨前令人不安的沉默。打开车载播放器,柔软的钢琴声如行云流水般静静的流淌开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翻到后车座,躺在皮椅上发呆,眼睛也不由自主的阖了起来。我做了一个怪梦:梦里的我还穿着此刻的衣装,手却被类似子弹的东西穿了一个洞,周围还冒着缕缕黑烟。在那些被灼伤的地方,有虫子源源不断的爬出来。我把手浸在水里,虫子的尸体便统统浮在水面。等我带着自己的伤肢去医院治疗时,医生却说这是病毒感染,还遗憾的表示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我不知道这个前半段还是鬼故事,中间却开始走罪案题材的梦究竟预示着什么,但这个毫无逻辑可言的诡异剧情却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
  
  我没有等到梦的后半段,就在曲邵华拉开车门的那一刻,我已经睁眼清醒过来。他没有看我,而是安静的回到驾驶位,将身体牢牢贴在椅背上。
  “办手续花了些时间。”
  从后车座的位置向前看去,只能从中间的那面镜子上看到曲邵华的眼睛,而他也在通过那面镜子看着我,似乎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样了?”我弯着腰起身,又从车座间的空隙处挤到前面。
  “死了。”曲邵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褥疮感染。”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上去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老样子,可这个人的心无疑已被抽空了,唯一留下来的,就是这副如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好安慰。随便用什么方式将内心的愤怒和悲伤发泄出来,别用克制将自己逼疯。可他只是朝我抽了抽了嘴角,做出一个比哭更狼狈的表情。
  
  “回家吧。”车子驶离了医院停车场,安静的向南行进。在走了一段路后,曲邵华才淡淡的开口。
  他带我回到南意,又从酒柜里抽了瓶红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我从不认为酒精可以解千愁,特别是在人极度苦闷的时候。
  “陪我打台球吧。你不是挺爱看斯诺克么?”他喝了几杯酒,又心血来潮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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