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恐惧而悔恨地痛哭失声,“我不应该任性的,如果我不发脾气,说什么不捐骨髓了,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只要我早点同意,爸爸和田锐……”
“小瑞,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一场意外……”一直担惊受怕的母亲哽咽着安抚我失控的情绪。
我第一次认知到母亲所说的生命的重量,绝不是能仅只小小的恨意就能抵消的,没有人能负担得起别人的生命。
等我情绪稍稍平复,父亲与田锐也有了诊断结果,没有我相像中的悲观,但也不容乐观。
父亲身体本就虚弱,再经由田锐的坠楼惊吓,更是雪上加霜,医生说要及早进行骨髓移植手术。虽说我与父亲配对成功,而血亲之间移植,出现排斥的几率要稍微低一点,但父亲虚弱的身体不知能不能撑过术后最关键的观察期。
而田锐虽然是从二十几楼的高楼上坠落,但好在是未建成的施工大楼,楼体外围层层叠叠竹架和网,给了坠楼的田锐以缓冲,最终让他停在了楼层中段。但田锐不可避免的还是受了十分严重的伤。除了包括肋骨断裂在内的十几处外伤外,最严重也是最危险的则是伤到了脑部。
田锐的头部十几年前就已受过重创,现在痴痴傻傻,就是因为那次受伤,在他脑部形成了一处压迫脑神经的淤血。因为淤血的位置十分危险,就算父亲曾带他去国外医治,依旧没有根除。这次伤到脑部,在与那次及其相近的地方再度脑出血,虽然做了急救,但其他的,医生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或者依靠田锐自己的意志撑过来。医生说,如果脑部流动的血液将原来的淤血冲消,不但这次的伤不会有大碍,就连上次的后遗症也能一并解除,是最好的结果。而最糟的结果……就是脑出血致死。
在父亲临手术前,母亲将田锐的消息告知了他,父亲很平静地接受了。
“你想跟着田锐殉情吗?”我看着父亲平淡而憔悴的面容问。
“一个人活着不光光是为了爱情,还有责任。”父亲摇摇头,“而且现在锐只是昏迷,离死亡还很远。”
“……那如果他真的死了呢?”现在的田锐离死亡其实也就只有一步之遥,这我与父亲都知晓明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接来北京住吗?并不是你所认为的,想让你成为我的替身。”父亲看了我一眼,缓缓合上眼睑,说“我知晓我这个病是在三年前,一开始的确是晴天霹雳一样难以接受,可是等我发现,锐比我更担心时,我知道我不能再消沉了。我一个人死就够了,不用也拖着锐一起。然后我带着锐到处游玩,想告诉他这世上可留恋的有太多太多,可是锐心心眼眼里全是我,我高兴却也无力承受。”
“后来父亲去世,锐问我什么是死亡时,我毫无遮蔽地解释给他,想让他知道,死并不是那么遥远。但是锐却说,死并不可怕,那个被留下的才真正的可怜。自此之后,锐对我的依赖更加严重。就算我想让他与郝静相处来转移他的视线,他也认为这是我将要抛弃他的暗示,断然拒绝与郝静的一切见面机会,就连他仅有的两张旧照片,也被他封藏了起来。”
“后来郝静来了北京,想见锐,锐却一直很排拒。我不想郝静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讨厌锐,所以特意去恐吓一个小女孩,让她以为一切都是我的阻拦,只希望等我死了,她还能愿意照顾锐。”
“我原本不想打搅你平静的生活,但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迫不得已才去找了你。人的感情是最难控制的,连我当初是如何爱上锐的我都不知道,我又这么会想到要让你也爱上锐?我只是想让你能成为锐在这世上的留恋而已啊。但显然我是错的,我没有顾虑你的想法,也没考虑过锐。”
我摇摇头再摇摇头,却不知该说什么。我原本是埋怨父亲的,现在得知真相,却不知该怨他什么了。想起父亲出差的第一晚,田锐特意翻出那些照片,也许他早就猜到了什么,而做诀别。
之后不久,我与父亲做了骨髓移植手术,手术也很成功,父亲渐渐康复,但田锐却一直没有醒。
医生说,田锐脑部的淤血已经被冲刷干净,而脑出血也早已止住,本来应该是没事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仍是不醒。
医生说,田锐可能是脑部长期受压迫,现在淤血消失,在自我恢复,时候到了就会自己醒来;但……也可能是哪里坏死了,成了植物人。人的脑部错综复杂,到底什么样,谁又能保证对呢?
花开花谢又一年,我无波无折地考了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这天,我再度去了医院。
我熟门熟路地走到病房外,敲了两下门,就径自推开了门扉。炫目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勾勒出坐于病床边上父亲柔和而平淡的面容线条,让我领略到一股宁静的美感。
田锐昏迷已然有整一年了,父亲照顾他却从没有过任何的焦与躁,宁静若水一般。
我问过父亲,他从不担心田锐再也醒不过来吗?
父亲只是平静的笑笑,这世上最大的距离是生与死,我连这都跨过来了,而现在锐只是睡着了,我只要安静的等他醒来迎接他就好。
“你来了?”原本甜蜜的注视着田锐的父亲注意到我的到来,转头淡淡地笑着望向我。
“嗯,我刚刚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就立刻想来告诉你们。”我点点头,将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低头凑近一动不动的田锐耳边,“干爹,我考中了哦,你也赶快醒来,跟我和爸一起过日子,哦,对了,还有小静。”
从窗外吹来的风徐徐的,微微打乱了田锐长长的刘海,在明亮的阳光下,给人以他在点头而带起的晃动感。
我有种预感,我与父亲不用再等多久了。
【番外】他们的故事。1
“柳教授,早上好啊。”门外打扫的护工熟络地与缓步走来的柳修逸打招呼。
“你好。”柳修逸点点头回应了下,推门进入了已经非常熟悉的病房。
夏日的阳光格外毒辣,虽然田锐的病房中装有空调,此时也不过才八时许,也仍旧令人忌惮。柳修逸拉上一半的窗户,避免升起的烈阳正射在田锐的脸上,又能保证充足的亮光后,开始了他每天的必修课。
先是擦身,而后换衣换成人尿布,将田锐周身都拾掇干净后,才是他最重要的工作——按摩。
田锐至今已经昏迷一年了,为了防止肌肉萎缩,全身按摩是必不可少的。柳修逸按摩是他病愈后,特意为田锐去学过的,手法看起来虽然不是十分专业,但他足够耐心,足够细心,早晚两次按摩,从头到脚,连手指与脚趾都不忽略。一次足足有两小时,纤白修长的仿佛专业钢琴手的手指力道适中,那样一点一点地揉捏过去。就算日复一日重复这样枯燥的按摩工作,柳修逸宁静的面容从未出现过不耐厌烦的神色。
就连专业的护理人员也表示佩服,柳修逸也只是笑笑,他觉得现在多给锐按摩,这样等他醒来复健时,也多少能轻松点。
田锐的女儿郝静,见他总是带着点惧意。想来是他曾让他一个当兵的老友装地痞恐吓她的缘故。柳修逸那个老友陆六虽说可以算得上是个兵痞,但本质还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后,还认这个朋友。
后来田锐重伤昏迷,柳修逸的病也痊愈了,虽说没有解释因由,但也明确告知她这些恐吓全是假的。陆六觉得恐吓个小丫头十分不得力,之后说开了,也别别扭扭的道了歉。可不知什么原因,小丫头不怕吓人的陆六,反而一直惧怕几乎没见过面的他。也因此,郝静几乎没跟他说过话,而住进他的小四合院后,与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否需要她来顶替他给田锐按摩的工作。
“女孩子力气毕竟小,还是我来吧。”他想了想,就直接婉拒了。给锐按摩这事儿之于他,既是他甘愿做的,也是他最为合适。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最终才有些不情愿地问:“你真的喜欢我父亲?”
他顿了顿,只是浅浅地笑了。生活的阅历,让他遇事处之泰然,对于情啊爱啊的,他也不会纠结。他对于锐的感情,不需要证明,也不需要对其他人说明,只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就能了解。他觉得“爱”是个私密而有指向性的感情,他只会对所爱的人诉说。
小姑娘纠结了一下,或许是曾经纠结了许久,现在最后再纠结那么一下,而后轻叹口气,默默离开了。
独留他与田锐一人后,他靠在田锐的耳边轻轻地诉说着一遍又一遍的“我爱你,我爱你”,舒缓而甜蜜,也不管唯一的听众是否有收入耳中,就像个傻瓜。
本应该哀伤忧愁的日子,只因为他们两人都活着,就充满希望。
这样平静无波的日子,至姚全豪的到来,才出了点涟漪,虽如石沉湖底,却也让柳修逸感觉到光阴的痕迹。
姚全豪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告知他一件事,他与如莲要离婚了。许如莲就是他前妻,亦是姚全豪现在的妻子。
看着沉默坐于面前的姚全豪,柳修逸没有多探知什么,只是轻声问了句,“决定了吗?”
姚全豪点点头,虽然神色平静,脸上却是浓浓的倦怠感。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振作了下精神后,说:“我大概是要破产了。”
“有办法挽回吗?”柳修逸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他不懂经商,但姚全豪的生意有多大,他还是大概知晓的,不可能说倒就倒的。
“我得罪了个人,不是什么光赔罪就能了事的。”姚全豪摇摇头,“只是我不想连累如莲和我女儿。”
“你有把这事告诉如莲吗?是她不愿跟你过了?”柳修逸问完,又自己否定地摇摇头,“不对,她不是这样的人。”
“……其实,这事发生之前,我们就有了离婚的打算,只是恰巧遇上天瑞高考,不想影响他,才暂缓的。”姚全豪自嘲得笑笑,“当年真不应该用尽手段,不但伤了你我的情谊,也让如莲嫁得不甘不愿。也许,现在的种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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