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争霸赛结束的当晚,程路和李勋回到住处都很沉默,尤其是接到老爷子的电话说在电视上看到他拿冠军,并鼓励他去韩国深造以后,这种气氛就变得愈发的沉闷,李勋不明白老爷子这次为什么突然支持他搞音乐,但这不再是关键,时代公司无疑对他是个致命的诱惑,他的梦想可能从此成为现实,然而程路,每当李勋默念这个名字,便觉得这一切又称为他痛苦的根源,他生命中可以没有掌声,可以没有观众,甚至可以没有梦想,但没有程路不可能,他连想都不敢想。
“我不去。”
程路在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今天他们两个一天都没吃东西,他要做顿晚餐犒劳小战士,“吃完饭再说。”
晚饭间李勋一直在观察程路的脸色,平常的机灵劲儿在此刻全部当机。
终于一碗粥见底,程路在餐桌对面坐好,面对人生的重大选择,他此刻显得无比凝重。
“你得去。”看到李勋要反驳,他做了个嘘的动作,“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记得高一的时候你去参加一个音乐比赛,结果输了,那时候咱俩刚好上,你追我追的特别紧,什么都顺着我,可是那场比赛输掉以后,你跟变了个人似的,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你,对什么都不在乎,阴冷灰暗,仿佛一片乌云,我那时候才知道音乐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李勋双手交握的搁在桌子上,垂着的睫毛掩盖了一湖的清泉。
“勋,这次机会真是天注定的,而且难得家里人同意,如果抓不住,以后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可是你怎么办?我不想和你分开。”少年抬起头,声音因为哽咽有些发颤。
程路抓住李勋的手,“我不愿意成为你的绊脚石,这比让我和你相守两地更难过。”
“程路!”
“我们可以打电话,你假期回来我们可以天天在一块,等真的闯出点名堂你要是敢抛弃我,我就跟你没完!”程路故意把气氛升上来,让李勋觉得宽心。
李勋绕过桌子和程路抱在一起。
那个晚上,他们是在李勋的床上睡的,紧紧的抱着对方,仿佛把未来长久的一段日子不能见的不能碰触的全攒到今天,以后在孤独一人的慢慢长夜只要记起此刻便觉得温暖。
李勋在那一晚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亲着程路,说:“宝宝,我想带你回家见我爸妈。”
在那个尚不算开放的年代,同性恋得不到认同,也不会有一纸婚书来证明两个人的关系,李勋想带程路回去,那一刻他更觉得这是一份承诺,不管结果如何,仿佛经过这一步两个人就真的成了夫妻。
程路在那一刹那心是明亮的。
跟李勋回家那一天是程路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候,比中考高考四六级这一辈子所有的考试加起来的紧张程度还要高。
他反复的整理衣领,总是觉得别扭,他还想好了李勋父母的反应,要是拿着擀面杖揍他们,他就忍着,是必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还交代李勋如果他爸妈给自己脸色看,一定不要帮他,越是帮他他爸妈会越气……
李勋走到程路身后,把他圈进怀抱里,“不用担心,就算这次是刀山火海,我也都还在你身边呢。”
程路闭上眼睛,是啊,不怕了,我们有彼此,从始至终我们只有彼此。
李勋的爸妈并没有上演棒打鸳鸯的戏码,反而更像儿子带媳妇上门来见公婆,尤其是李妈妈还亲自去厨房做菜招呼未来的“儿媳妇”,笑容可掬,亲切可人,跟平常老百姓家的妈妈一样和蔼,甚至程路去厨房帮忙的时候她还跟程路说起李勋小时候的糗事,做足了一个好婆婆的架势,至于李勋的父亲虽然对程路的到来并没有报以多大的欢迎,但亦没有为难他。
程路觉得欣喜,但这背后又有些许不安,是因为李勋的哥哥出柜的事实给老两口提高了免疫力,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一切都不重要了,至少这一刻他是快乐的。
送李勋去首尔的机场,纵然程路一再的告诉自己不要哭,要让李勋安心的去训练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但看着李勋挥别的背影,心中的难过已经无法抑制,他捂着嘴巴尽量不发出声来,大步向前的李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募得回过身来朝程路跑去,不再顾及周围的目光,重重的吻下了程路的嘴唇。
程路,等我回来。
没有李勋的日子,生活还是照样得过,程路又开始忙了起来,在打工之余他报了美术班,尽量用充实来打发没有李勋的寂寞,然而一天中最开心的还是跟李勋通电话的时候,听着他叽叽喳喳的讲着韩国的泡菜如何难吃,训练从歌唱rap到舞蹈是如何的辛苦,中国练习生在那如何的被人排挤,小到一个线头大至对自己未来星路的分析,事无巨细全部都要告诉程路,程路在这头默默的听着,他可以想象到李勋眉飞色舞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李勋的电话,对方虽然装作跟平时一样欢快的声音,但程路依旧感觉到他的沮丧,在程路的再三盘问下,李勋终于说出实情,由于训练课程的增加,严重的睡眠不足,今天在歌唱课上他竟然睡着了,老师非常的生气,拿着教鞭抽他的小腿,并且告诉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出道。
程路温和的宽解,李勋慢慢的消除了不良的情绪,扣上电话,程路深深的吐了口气,看来每天的通话太占用李勋的休息时间了。
从那以后,程路就开始限制李勋给他打电话的时间,白天李勋吃饭的时候打来他就接,程路开始说的多,他让李勋边听边吃饭,两不误,晚上的时候,一开始是一个小时,后来变成四十分钟,再后来是半小时,最后只是简单的问了晚安,程路尽量想让李勋多睡会。
日子慢慢的过着,李勋离开已经大半年,这天他突然打电话来,语气欣喜的仿若小孩,他告诉程路公司这次可能会安排他出道了,已经安排了化妆师帮他做造型,新专辑也即将录制,但是为了防止音源的泄露和造型的曝光,公司决定对李勋进行封闭训练,在未来的一个月内不准跟外界联系,手机自然也是上交。
程路说没事,不就是一个月么,咱么这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一个月么。
李勋在电话那头重重的点头,“嗯!”
“程路,等我出道了以后一定带你去看海。”
因着上次李勋将要去韩国训练,二人的看海的计划也就没成功,程路说:“一定哦。”
李勋说:“一定。”
接到电话的那天程路正在上课,他跟老师请了假到走廊上,电话那头母亲哭着语无伦次的叙述事情的经过,最后程路终于搞明白,程爸利用公职竟然在任期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贪污受贿两百多万,还有零零散散的名表金饰,甚至还有两处房产,上边来检察事情败露,当即被双规,并冻结了全部财产,程路家也被查封,程妈在奶奶家给程路打电话,这个可怜的女人自从丈夫出事后已经彻底崩溃,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程路这个儿子。
程路说妈,你别急,我们总会有办法的,扣了电话就急急忙忙的往家赶。
程爸犯罪情节严重,除了他私藏在办公室的一些奢饰品和两处房产的房产证,卡里的钱一共一百万,还有一百万不翼而飞,如果能够归还财产,法院还会对其酌情轻判。
事情急转直下,程路找父亲以前的同事朋友,但大家都给他打游击,惹上这么大的麻烦谁肯帮他,奔走一天程路连口馒头都没吃,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他突然很想哭,不仅是看够了人的冷眼,这几天他反复思考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老实厚道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贪污,身体和心里的双重压迫使他心灰意冷,坐在马路边上,他看着手里的手机,那个熟悉的号码,从程爸出事的那天起这个号码就是支撑这他到今天的动力,他缓缓的按下了播出键,依旧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眼泪夺眶而出,疲惫,失望,失落……
这时眼前出现一双皮鞋,程路抬头,北野崇便在逆光的方向。
“我不做亏本买卖,明天下午开庭之前你表个态,你父亲我虽不敢保证立刻就把他弄出来,但绝对不会让他受苦,等风声一过十年减五年,五年减三年,很快你们一家人就能团聚。”北野崇坐在驾驶座上,交涉着条件,在李勋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制造了不少和程路的“偶遇”,但程路能避则避,他也没有机会做过多纠缠,然而这件事无疑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机会
旁边的程路抿抿嘴,最后说:“不用了,我会有办法的。”
北野崇嗤笑了一下,“明天下午你爸就要上法庭了,程路,识时务者为俊杰。”
程路推开车门下了车,“不劳您费心。”
初秋的天气飘起了小雨,程路站在街头思考良久,最后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
再次踏进位于机关家属院的这座小楼,程路的心情已不复从前的期待与紧张,今晚他是来求人的。
开门的是李家的管家,看着程路湿漉漉的衣服赶紧把他让进来。
“快喝杯热水暖暖身子,我去拿勋的衣服给你换上。”
程路拉住老管家,“忠叔,伯父伯母在吗?”
“老爷夫人前天去了新加坡,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那能联系到他们吗?”
老管家一脸为难,“我今天下午打了一下午的电话也没人接,刚才还打了一个呢,还是关着机。”
“他的秘书能联系到吗?”
“这次是私人行程,从机票到酒店全是老爷自己订的,这么亲力亲为还是第一次呢。”
程路忽然就明白了,苦笑了一下,“是么?那忠叔,我走了。”
“喝杯热水再走吧。”
“不了。”再明白不过了,这里所有的笑脸跟关切都是虚幻的。
程路走出大院,又给李勋打了个电话,依旧是关机的提示。
这时雨势突然大起来,夹杂着雷声,路上的车辆显得有些匆忙,程路往前走着,眼睛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任何光彩。
他回到家,便进了浴室,热水冲洗着冰冷的皮肤,他就这样直直的站在花洒下面,没有表情。
很久之后他拉开浴室的门,取了件风衣裹在身上出门了。
北野崇正跪在地上神情专注的捯饬着一个年久失修的DVD,亚麻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