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还待说句什么,那队伍中却是吵吵嚷嚷,朱高煦与三保笑着追了上来。
“高煦!”云起忙喝道:“台阶上滑,不可追逐!仔细摔了!”
朱允炆笑着伸手去扶,三保手里拿着只草编的蚱蜢,身轻如燕,在台阶上碎步一点,便从众人身前掠过,朱高煦却不知为何十分兴奋,只一路追个不停。
云起怒道:“高炽呢?怎也不管着你弟?”
朱允炆微笑道:“高炽脚不方便,没上山来……高煦,到哥这儿来。”
高煦大声笑道:“不!小舅帮我抓住他!”
三保有意放慢了些许跑速,等着高煦来抓,朱高煦还是个孩子,几步奔上,险些在台阶上滑了一跤,忙伸手拉扯,抓住马三保的腰带,连带着他也摔了个趔趄。
“好了!别闹了!”云起喝道:“回队里去……”
霎时间朱允炆脸色大变,伸出手,去捞空中落下来的一物。
“皇上!”呼延柯与徐云起同时叫道。
云起背脊倏然一片寒碜,见三保与朱高煦拉扯时,怀中落下一个反射着日光的圆环。
玳瑁戒从朱允炆的指缝间穿过,落下地面,掉在石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继而弹起,沿着台阶滚下山去。
朱允炆收回手,呆呆地站在原地。
云起慌忙跃出山道,一脚踏着湿漉漉的草丛,斜斜滑下山坡。
“皇上?”呼延柯试探地问道。
朱允炆把目光投向三保,三保不知所措地站着,继而意识到了什么,把朱高煦护到身后。
朱允炆深深地吸了口气,吼道:“把这小子抓起来!”
与此同时,朱棣诸事准备停当,可以开始造反了。
造反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把两名当人质的儿子接回来。否则坐上皇帝椅子,却没了太子,可是大大的不妙。
朱棣半点也不担心,这步棋早在云起省亲时便已设好,此刻绝世高手拓跋锋接到朱棣的委派任务,立下军令状,带着数匹空马回南京去,准备在内应马三保的配合下,带回朱高炽与朱高煦两兄弟。
拓跋锋熟谙皇宫布局,又精通刺探与暗杀,无疑是最恰当的人选。
长亭十里,芳草萋萋,冰雪初融,徐雯与朱棣把拓跋锋送到北平城外。
拓跋锋拍了拍马头,把包裹放上马背,唯一的兵器只有张三丰赐予的钝剑“七星”。
“你不带把淬毒匕首啥的……真的成么?”徐雯担心地问道。
拓跋锋神色如常,一边束紧马鞍,答道:“剑在心中,一试天下。我会不再用利剑,也不再杀人。”
徐雯叹了口气,道:“该杀的还是得杀……”
朱棣道:“好了好了,你女人家不懂的。要相信锋儿的本领。”
拓跋锋漠然道:“我这就去了。”
“成,去你的吧。”朱棣答道。
徐雯红着眼,楚楚道:“你可千万得把弟弟们带回来啊,锋儿。”
拓跋锋翻身上马,漠然道:“会的,我真的去了。”
朱棣不耐烦地挥手道:“快去快去。”
徐雯欲言又止,拓跋锋踌躇片刻,知道她想说什么。
“还有云起……”徐雯张口道。
朱棣不悦道:“不是说了么?!云起呆在皇宫里比来北平安全,你要他平平安安,就别让锋儿带他回来。”
徐雯哽咽道:“我放心不下……万一皇上要拿他……”
朱棣道:“不会不会!锋儿你快走,别理她。”
拓跋锋点头道:“哦,我这就真的去了。”
朱棣怒吼道:“快滚!”
拓跋锋一抖马缰,喝道:“驾!”
三匹千里马仰天长嘶,起蹄,在料峭春寒中朝着南京疾速奔去,冷风中,拓跋锋的嘴角隐约有一抹笑意。
突厥剑手策马奔驰,离开北平,拉开了建文年间,翻天覆地的靖难之役序幕。
不请自来
云起一身锦绣飞鱼服上尽是泥水,沾了满头败叶,狼狈不堪地爬上来,手中攥着那枚玳瑁戒指。
“允炆……”
“无礼佞臣!狗胆包天!”
朱允炆近乎崩溃的吼道:“把他拿下!”
“允炆你听我解释!”
朱允炆红着双眼,转头便开始大步奔跑,唯剩云起愣在原地。
“当心摔了!允炆!”云起忙上前去追,却冷不防被呼延柯带着两名午门卫架着胳膊,牢牢制住。
朱允炆在众目睽睽下,发疯似地登上台阶,在最高处摔了一跤。
黄子澄不在场,所有人俱想不到,朱允炆前一刻还和颜悦色,见到戒指时为何会发了疯,唯有呼延柯略微猜到一二,着手下取来牛筋绳,将云起捆起,押下山去。
朱元璋与马氏生前夫妻之情甚笃,死后合葬于一陵内,朱允炆失魂落魄地跪在马皇后陵前,思及自己那多舛的感情,忍不住放声大哭。
清明扫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云起甚至来不及交代几句什么,便被呼延柯押进了诏狱,徐云起知道这次逃不掉了。满朝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仇人。黄子澄等人定会第一时间痛打落水狗,便不作他想,只老老实实进了诏狱内呆着。
诏狱自朱允炆登基后便无犯人,此刻云起赫然成了内廷私狱中的第一名囚犯,也真可谓是报应不爽。
春季湿润多雨,牢狱四周长满霉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
铁栅栏当的一声合上,呼延柯同情地看着云起,仿佛在欣赏一只落水狗。
“你完了。”呼延柯幸灾乐祸道:“失宠的滋味如何?”
云起淡淡答道:“宠辱不惊,忍辱负重。”
呼延柯眯起眼,转身走了。
云起在狱中等了数日,朱允炆一直都没有来。
天气闷热无比,云起已近五天未洗过澡,一身飞鱼服上的泥水干透,如抹布般污脏,云起索性将飞鱼服解了铺在地上,单衣扒下来当布巾抹汗,身上只着短裤,坦着胸膛,呈“大”字型赤条条摊在地上。
锦衣卫的小伙子们一个也没来,首先来探监的竟是朱高炽,这颇令云起有些意外。
云起第一句话便是:“三保呢?”
朱高炽哭笑不得道:“小舅,你现自身难保,还顾着那家伙?”
云起看着满布霉菌的天花板,动了动嘴唇,道:“你想法子把他送出宫去,好歹是我姐派的人,别让他死了。”
朱高炽心头一凛,云起又嘲道:“你们父子俩瞒着我做了不少事……这几天里我总算想明白了。”
朱高炽舔了舔嘴唇,云起又道:“三保从北平跟着我回京,那时候姐夫便吩咐他离间我与允炆?”
朱高炽不敢争辩,只得老实道:“是。”
云起冷冷问道:“他就不怕万一因我失势,害了你两兄弟性命?”
朱高炽道:“三保会送我们……逃出京去。”
云起吸了口气,道:“你娘也知道?”
朱高炽避开云起目光,不敢与其对视,答道:“娘不知道,爹只与娘说了声,让三保跟着小舅……”
云起语气冰冷,道:“那日清明,高煦追着三保不住跑,想必也是你们仨设计好的了。”
朱高炽沉默不答,道:“小舅,爹说委屈你先在牢里蹲几个月,来日若能成事……”
云起勃然大怒,猛然扑到铁栅栏前,朱高炽骇得朝后闪避,却被云起一把狠狠揪住衣领,拖到牢门前,铁条哐当作响,云起压低了声音,道:“我照顾你俩……不是因为你那奸鬼老爸,而是因为你娘,我姐,懂么?!”
朱高炽与云起对视,云起的双眸犹如暗夜中的猎豹,晶莹发亮,朱高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全身发抖。
与此同时,三匹骏马疾风般沿着秦淮河奔来,朝南京星夜兼程前进。
秦淮河水滔滔逝去,南京城歌舞升平,彻夜繁华,明灯万点。
拓跋锋于城外翻身下马,在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翻出夜行劲装换上,紧了紧袖子,系好靴带。
瘦削的突厥杀手朝城墙高处射出勾索,灰鹘般轻飘飘闪身而上。
拓跋锋背后仅背着一把木剑,除此之外,别无利器。
“徐正使……”
一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云起手腕一抖,松了朱高炽。
呼延柯带着数名侍卫走进牢内,靴子踏在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抑郁。云起不发一言,躺回稻草上。
“皇上有何事吩咐,要劳动呼延正使亲自过来?”
呼延柯一笑道:“皇上那日回来后便抱恙在床,恐怕无暇来探你这佞宠了。”
云起点了点头,道:“风寒?”
朱允炆心神受到极大震荡,清明那日又在山顶吹了风,淋了雨,说不得是会大病一场,云起叹了口气,又道:“病得如何?”
呼延柯静静看着云起,事实上朱允炆发烧昏迷之时,口中喃喃说的胡话,俱是喊的云起的名字。
云起忽道:“你也是突厥人?”
呼延柯怒道:“你现是阶下囚,还当自己是锦衣卫不成?!”
午门卫素来被锦衣卫压着一头,如今徐云起被收押,呼延柯好容易才抽得闲暇,备好绳索前来折磨一番,不料云起隐隐有股威慑,数句话中,竟是又占据了主动权。
云起想了想,道:“你该是洪武二十五年,京师拔武选侍那会儿进的午门卫……”
呼延柯冷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把他拖出来捆上!”
云起眉目间俱是笑意,道:“当年蒋师、颖国公傅友德坐在台下,我与拓跋锋便在一旁侍立着……你连战连胜,胜足十二场……”
呼延柯开了牢门,数名侍卫涌入,二人锁手,二人绊脚,将云起拖出牢门外,按在诏狱审刑间的一根铜柱上。
云起赤着脚,全身只穿一条薄薄的短裤,两手被吊得高过双肩,朝后捆在铜柱上,云起心知挣也无用,索性不再挣扎,只任凭侍卫们施为,冷冷笑道:“傅友德说:此子武术卓绝,堪任大用,不如收入锦衣卫……”
“……蒋师说:武术再高,不过也是一只野狗,来日若令其执掌廷杖,治得了谁?背后无人撑腰,只恐走出宫半步,便要遭乱棒打死,不成!”
呼延柯怒吼道:“闭嘴!”
说毕狠狠给了云起一耳光,打得云起嘴角溢血,云起丝毫不惧,抬眼笑着面对呼延柯,道:“本来咱俩还是同僚……可惜你早就输在了出身上。想当锦衣卫?做梦。”
呼延柯刹那间兴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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