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坐不住了,和王娴说道:“你今天有要问的功课吗?”
王娴安静地摇了摇头,她的态度越发让我心里没底了。
“那今天就这样吧,”我搭讪着站了起来:“我等会还有点事,我们明天再说吧,这本书你喜欢可以带回去看。”
她站了起来,默默地把那本书收进书包。
“我明天不能过来了,”她低着头说:“我要陪素素去试她订婚的衣服,是私人订制的,已经做好了。”
“哦。”我心里抽紧了一下。
她忽然抬起头来。
“听说郑敖也要过去,”她说:“明天不仅要试衣服,还有很多订婚礼的细节要两边商量一下,叶家的长辈是希望在郑家办。”
“哦,是吗。”我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她不再说话了,却又站着没动。
我也不好就这样走,也站着等。书房里插的是红玫瑰,红得发黑,和紫檀家具的色调很搭,香味浓且暗。墙上的自鸣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她忽然问了句:“昨天郑敖打了你吗?”
“没有啊,”我隐约猜到:“为什么这么问。”
“这里的消息传得很快的,”她说:“我们两家住得近,佣人也会私下传些消息。”
我有点想笑,又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凉。我一直说郑敖生在荆棘丛,长在荆棘丛,却从来没有切身体会这意思。现在才稍微有了点体会。
“他没有打我,只是一些小争执而已。”我不想让她担心,跟她解释:“郑敖的性格有点霸道,不太讲道理的,你看他把我关在这里就知道了。但他也只是关着我,没有虐待我什么,你不用担心。毕竟我和我爸也是李家人……”
王娴“哦”了一声。
话都说清楚了,她也不再问了,把书包背上,走出门去,我也拿了两本书,准备回去看。
我照例送她到门口,再远我也送不了。雪都化了,郑家道旁种的是名贵的藏红花,浅蓝深红,开在草地上,十分好看,她走在前面,背着书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背影有点悲伤。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回过头来。
周围没有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连忙快走两步跟上去:“怎么了。”
她抬头看着我,我这才惊讶地发现她眼睛里已经是满满的眼泪,她张了张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了下来。我有点惊慌失措,连忙在口袋里翻纸巾……
她哭着跟我说:“许朗,你和我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那天我把这些话说出口了,你是不是就会跟我走?
☆、第54章 长辈
我怔住了。
“怎么突然这样说?”我笑着问她;又怕这态度被她误会为取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摇头。
“你在这过得不开心;不是吗?”她眼里噙着眼泪看着我:“跟我走吧,我爷爷很喜欢我;如果你跟我订婚;郑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先不论她爷爷会不会答应一个无名之辈娶他的孙女,我的原则;也不允许我为了逃出去而把一个小女孩子的未来当做跳板。
“你还太小了;”我跟她解释:“你不知道婚姻是什么意思,你以后会遇上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你也喜欢他;两个人有了爱情;才能结婚。这必须是唯一能让你步入婚姻的原因,而不是出于别的考虑。”
“可是我喜欢你。”她看着我的眼睛说;虽然声音并不响亮;甚至眼睛里还带着眼泪,却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一往无前。
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跟我走吧,”她再次请求:“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没关系的,你可以去找自己喜欢的人,但是你不要留在这里了,郑敖对你太坏了!他是我见过的最坏的人,他都要和素素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关着你……”
连她都看得出来。
“听着,王娴,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了我好,”我看见有佣人端着东西在往这边看,拉过王娴,知道我们得尽快说完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语气:“但是这件事是不可能的,首先你现在年纪还太小,你要到长大之后才能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记住,你是个好姑娘,你会遇见真正的爱情。其次,你的方法也并不可行,你自己也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但是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在这里呆太久,我会自己想办法出去……”
我的语速很快,我不知道王娴听不听得进去,但是我们没时间了,管家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我想一定是有人跟他报了信。
我抓住了王娴的手臂。
“听着,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出去,就帮我这一个忙。去找关映,知道吗?去找郑敖的奶奶,告诉她,许朗问她:想不想当吕后。只要你把这句话带到就行了,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王娴显然也看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管家。
“走吧。”我放开了她的手。
她又看了我一眼,带着哭腔说:“许朗。”
我朝她挥了挥手:“再见。”
管家已经走了过来。
“许先生。”他仍然是态度很恭敬的样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一身整齐的西装。
“严管家。”我看着正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门口的王娴。
“关于客人的问题,我刚刚已经和先生通过电话了。”管家不急不缓地说:“先生说,以后如果是普通客人,不需要通报,如果是像王娴小姐这样的特殊客人,需要先打电话问过他。”
我转过头来,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一脸正气,没有说话。
我回到房间,换了身高领衣服,一直坐到了晚上。
…
晚上郑敖回来了。
他算是愈合能力比较好的,脸上的伤口似乎涂了药,并不明显,只是隐隐看得出一道红色的印子,从眉骨划到了脸颊,不知道眼睛有没有受伤。
他倒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我喝汤,说这两天在融雪,外面冷得很,让我注意保暖。
“叶素素的礼服选好没?”我问他。
他垂着眼睛给我舀汤,不说话。
“郑敖,我先以为你关着我是出于自私,”我跟他说:“现在想想,你可能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对我非常不好,我不会愿意跟你在一起。所以要关着我,不让我和别人接触,这样就只能和你相处了。你觉得自己这样很聪明吗?”
郑敖看了我一眼。
“这是唯一的方法,不是吗?”
“你心里很清楚是不是。”我反驳他:“这世界上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你对一个人好,他才会对你好。是你自己决定要另辟蹊径的。”
他放下了碗。
“要是我学会了怎么爱一个人,你会留下来吗?”
他眼神这样真诚,几乎带着点悲伤,我简直要相信他。
可是我已经骗不了自己了。
“郑敖,爱从不需要学,你要是真爱一个人,就会自觉地对他好。”你就不会和别人结婚,不会在乎自己的付出有没有回报,不会想着把他关起来,不让别人有对他好的机会,这样就不会反衬出你对他有多坏。
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的眼睛在说,他已经对我很好了。
但他是郑敖,出生在无数人的期盼之中,从他出生开始,他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告诉他,在教他:你是郑敖,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你有最好的容貌,最聪明的脑子,所以你也可以有最骄矜的态度,最难伺候的脾气。你不需要对任何人好,你不需要爱任何人,因为这个世界爱你。
只是我不再原谅他了。
他怎么会爱人呢?爱的姿态那么低,他却被捧在那么高的位置上,除非他自己愿意跌到尘埃里,否则谁都无法教会他。
我不会等了。
我们是死局。
…
春天到了。
各种花都开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所有植物都在发芽,连着几个大晴天,屋檐上最后一点雪都融干净了,管家指挥着佣人把各种冬天的衣服用具拿出来晒,整个院子都简直是一片奢侈的海洋,油光水滑的紫貂,白得耀眼的狐肷,玄狐,各种精致的小金器,冬天整套的景泰蓝茶具,据说这些东西里很有一部分是关映陪嫁和后来收藏的,看来关家的品味确实很有问题。
我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回廊里晒太阳,羊绒毛衣晒得暖融融的,我昏昏欲睡。
我很久没见到新的客人了。
据说和叶家订婚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阴历三月十七,还有两周不到了,虽然是在酒店招待宾客的,但长辈们都会到郑家来,叶素素也要过来给关映磕头。
订婚是件大事,至少我从小到大,还没听过这些人家里哪家订婚之后悔婚了的。宁越的小叔,据说有个上海的女朋友,那么情深似海,还不是和叶家的人结了婚,现在两个人各玩各的。据说他在外面连孩子都生了,就是不知道那个和他一起留学的女人没名没分地跟着他,是什么心情,那个孩子长大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不过也许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也说不定。
…
我和郑敖已经很久没有话说了。
不知道是心情问题还是感冒了的缘故,我这些天一直有点没精神,好像总也睡不够,经常一醒来都快到中午了。平时也有点懒洋洋地不愿意动弹,他和我说三句我都懒得回一句,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闲下来的时候,就在我身边坐着,不说话,陪我晒一会太阳。
订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了。
有时候郑敖看着我,仿佛有话要说的样子,但最终也没有说。
他有他的骄傲。
我也有我的。
订婚前三天,定制的衣服送了过来,他站在镜子前试穿,管家一脸“先生终于长大成人”的表情在旁边看着,我在床上看书。那套衣服确实很合身,翻领的西装,肩背线条都非常好看,他的身形修长,只要头微微一昂,就显得高傲又矜持。
睡觉前,他问我:“许朗,你是不是不想我和叶素素订婚?”
我没回答他。
我知道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