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挂钟,麻醉剂的药效该褪了。
果然,他的睫毛微微翕动起来,片刻挣扎之后,我看见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但是却很漂亮,没有浪费他浓密微翘的羽睫。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光亮了,所以才会在灯光的刺激下出现暂时不能视物的现象,我耐心的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染上光彩,眨眨眼,眼球开始略微转动,直到视线落在我身上。
三
他立刻惶恐的睁大了眼睛,浑身激烈的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在在得得的打颤,眼神中流露出了极度的惶恐和害怕,还有一种脆弱无力的绝望。我敢打赌,如果他现在有一点力气的话一定会撒腿就跑,不过看他怕成这个样子,恐怕会腿软的跑都跑不动吧。
我冲他露出一个最温和最可靠最亲切最有魅力的微笑,稍微用力的握住他瘦若竹节的手,想让他感觉到我的温度,却觉得他整个身体骤然绷紧,连发抖都失去了节奏简直像在抽搐,害怕别人的碰触吗?也难怪。
我继续保微笑也没有松开手,放慢语速说:“别怕,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的。我是医生,刚才在街上遇见你,我刚刚替你的伤口做了处理,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你需要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多了。”他的眼睛里还是写满了不信任和紧张害怕,惨白的嘴唇抖的像秋风中的破叶子,不过漫卷而来的倦意和本就不支的体力还是让他慢慢的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沉睡了过去。
怕自己不雅的睡姿会在睡梦中使他伤上加伤,我把双人床全让给了他,自己睡在的客厅的沙发上。
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下午好!”我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他没有说话,脸色依然苍白,眼神有些闪躲,抿着的嘴唇也说明他的缺乏安全感,不过起码不像昨天反应那么激烈了,应该是好转的身体状况让他对我开始有了一点点相信。我端来刚熬好的麦片粥放在桌子上,他的眼睛立刻一秒不瞬的盯着,喉结也微微动了一下。我隔着被子抱住他,立刻感觉他僵的像块木头。“别怕,我只是帮你坐起来。”我边说边为他把被子掖严并在他背后垫了一个枕头。让他坐稳之后,我端起粥,盛了一小勺送到他嘴边,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我,在警惕的背后流露出了一点点的试探,相当孩子气,在得到一个友善的笑容他后立刻张嘴把粥一口吞下,“咳、咳……”
“别急,慢慢来,别呛着。”天哪,我都不能形容自己的语气有多么温柔。可能是咳嗽的缘故,他原本毫无血色的脸有些发红,连眼睛也湿润起来,亮晶晶的很好看。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喝完粥,他的脸总算有了些人色
。“饿了很久?”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点了点头。“胃部如果太久没工作的话不能立刻接受大量的或是难消化的食物,所以先吃一点清淡的,等过几天我给你做一顿大餐,让你吃个过瘾,好不好?”他的脸又有点红,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点了点头。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那个淡淡的笑竟然把他双颊凹陷又没有光泽的脸衬的有了几分好看。“不再怕我了?”我逗他。满意的看见他红着脸摇摇头。其实是个害羞又可爱的男孩子呢,为什么遭到这么不幸的事?
“我叫何允,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嘴唇又抿了一下,神情暗淡,刚刚稳定下来的眼神中又流露出痛苦,只是摇头。
“没关系的,告诉我名字我才能叫你啊,你不希望听我叫你的名字吗?难道你的名字很难听?不会吧?”我只是想开个小玩笑而已,没想到他咬着嘴唇眼泪都要下来了。“别哭别哭,我开玩笑的。”哎呀,我最怕见人哭了,手忙脚乱的安慰他,突然想起从他清醒开始,我就没听见他讲过一个字,在他怕的要命的时候也没听过他喊“别过来,别碰我,救命”之类的话,他的一切情绪和想法都是通过神情和点头、摇头传达的。难道……我用怀疑加征询的眼神看他,他点头,一直在眼中打转儿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
他,不会说话。
我看着他的泪一滴滴的沿着尖尖的下巴落下,探出被子外的肩膀轻轻耸动着,带着伤痕,好单薄,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我有点心疼。伸出一根手指替他拭泪,感觉他皮肤干涩涩的质感和颧骨突起的形状,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我轻轻的拥住他,“乖,别哭了……”
感觉他渐渐平复下来,我松开怀抱,他却打了个寒颤。我把暖气调热了些,又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给他。不会说话没关系,可以用文字来沟通,不过他现在的状况没力气写字,要过两天再说。
四
今天已经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了,没想到我得之不易的3天假期竟然全都花在这个路上拣来的“病人”身上了。经过高级脑外科医师、最年轻的医学博士的我精心调养,他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可以进行简单的活动,虽然仍然离健康有一段距离,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他现在正坐在桌子旁,开始了与我以笔代口的沟通。
(谢谢你救了我)。竟然是相当娟秀的字迹。
“好说好说,”我笑着摆了摆手。
(我叫白云致,16岁。)
16岁?我有些诧异的端详他的脸,眉目之间确实青涩未脱,想起他试探的眼神,脸红的神情,腼腆的笑容,也确实带着几分稚气,骨架匀称高挑却没有成熟男人的挺拔与结实,各种现象表明他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我之所以惊讶可能是伤痛的摧残与高度的营养不良使他整个人显得病态、暗淡,抹杀了少年光彩,也或者是我潜意识里根本不愿接受遭受这种厄运的人只是一个孩子。
没听见我搭话,他看了我一眼。
“白云致,很好听的名字,我以后叫你云,好不好?”我微笑着问。他红着脸点头。真是容易脸红呢。
(其实我以前是会说话的。)
“恩?”我一直觉得云不会说话这件事有些奇怪,不同于大部分聋哑人,他的听觉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我仔细检查过他的舌头和声带,也没有发现异常。难道是心理因素导致的语言障碍?从他的遭遇看很有这个可能。
(我不是念成人,我是从仙源来到这里的。)
“仙源?好远的地方啊。”仙源是南方的一个省,而这里是地处北方的首都——念成市。
(去年9月份我的父母死于车祸,家里又没有别的亲人,我就带着父母留下的积蓄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我看了他一眼,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看出我眼里的同情,云只是露出了一个惨淡的浅笑。
(我联系好了住处、学校和打工的地方,准备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是一天晚上,我刚走进一条漆黑的巷子,就觉得后颈一阵刺痛,立刻就晕了过去。)
“立刻昏厥?在晕倒有没有感觉任何意识开始模糊并逐渐远离的过程?例如乏力,头昏,或是其他什么逐渐麻痹的感觉?”我职业性的对他的昏迷感兴趣,想通过他昏迷前的感觉推测出用的是哪种药物。
(没有任何感觉,几乎是在刺痛的同时就失去了知觉。)
我皱眉。一般的麻醉剂不可能见效这么快这么彻底,除非是直接麻痹中枢神经的C…5麻醉剂。这种麻醉剂因为效力极强,只需极微量即可致人立即陷入长时间昏迷,如果流入社会会引起极大的危险和恐慌,早就被列入了国家严格管制药物的名单,我如果做手术时需要都要打好几层报告才能批准,一般人几乎不可能弄到。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很难保证云的感觉是清醒正确的,我示意他继续写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十分昏暗的屋子里,头痛的要裂开一样,手脚也有些麻痹,而且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就像忘记了该怎么说话一样,只要努力想说话,头就痛的要命。那间屋子里没有窗子,只点着几盏光线昏暗的灯,就算开门时也没有光线照进来,所以我对时间完全没有概念,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云显然掉进了某种可怕的回忆之中,他握着笔的手有些颤抖,写出的字也有点走形。这事当真蹊跷。看见云用颤抖的目光乞求的看着我。我伸出双臂搂住他,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头,感觉他整个人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我胸前的衣衫很快被他的泪水浸湿了。在那之后的事从他的伤里就能大概猜到了,是遭到了长时间的囚禁和虐待吧,何必让他再想起这些呢?慢慢的用指梳着他干枯的头发,轻柔的抚摩着他瘦骨嶙峋的背,我柔声说“云,没事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不问了,你不要再想也不用害怕,说说你遇到我那天的事吧?”
云又在我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才起来,写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天我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条陌生的巷子里,身上套着一个麻袋,虽然浑身难受的像要死掉,我还是下意识想逃,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遇见你。)
看来云是在昏迷时被那个人丢了出来,他应该是认为云死定了,那条麻袋是裹尸用的,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云遇见了我。
五
假期结束,工作开始。我托着腮帮子在办公室发呆。云是去年9月份来的念成,竟然在那个变态手里受了近三个月的罪,他才16岁啊,如果不是遇到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在世上,哼哼,不过这个假设已经没意义了,因为他已经遇见了我这个高级脑外科医师、最年轻的医学博士——何允,我一定会让他从身到心完全康复的。正觉得自己头上的金环闪闪发光的时候,护士跑了进了来“何医师,7号床的病人醒了!”得,工作去也。
在回家的路上,我竟然有些急着想见到云,虽然在上班前已经留好午饭,也详细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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