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到自己,尤其是感情问题,人的头脑就会冲晕,方卓然犯迷糊了。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头一次感觉到面对感情时无能为力,当罗尚文哭着闹着求他继续跟他在一起时,他还不是毅然决然就离开了上海吗,当他追到上海来时,他也绝情地把他一脚踹出了家门。但是,当对象是陈宝国时,他为什么就感到如此吃力呢,难道真是那个所谓叫爱情的东西在起作用,他们已控制不了自己?
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如果有人说他和陈宝国的感情已经到了谁都分不开谁的地步,那他一定会嘲笑他,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有一丁点爱陈宝国。繁华都市里空虚的生活寂寞的心才是真正促使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他们寻找对方的身体彼此取暖,他们做爱,他们翻云覆雨,说低级的笑话,享受物质,但绝不说爱。
可是,这一次,他和陈宝国发生争吵了。因为在乎,才发生争执,如果彼此漠不关心,那他们当中没有谁会带走一片云彩。
那之后,陈宝国整整有一个月没露面,酒店的例会他也没来参加,整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般,方卓然不能肯定陈宝国是否就此断绝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认为就算真的结束,至少应该给他一个说法。那时段,方卓然过了一段清心寡欲的生活,不出去娱乐,洁身自好,夜夜守在单身公寓里,吃自己煮的东西,或者看租来的碟片,成年男人干净的生活,纤尘不染的连自己都怀疑是否是现世中的修行者。他在反思和陈宝国的那段感情,看自己是否真的沉陷于此,还是依然孑然一身。
陈宝国则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现实,真实可信,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可靠。很多人都认为这样一个衣装体面的人最合适做老公,家庭事业并重,诚实守信,但是他们忘了,也恰恰是这样一类人,最冷酷无情。
陈宝国没来这里,绝不表明他怕方卓然,事实是,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到连到这里来试探一下的心情都没有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他真的是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处理,分身乏术,而之前的频频来到,只是因为他怀抱着要把方卓然追到手的打算。
十二月二十五号,由西方国家传入国内来的圣诞节,因为本地的外资企业和定居的外国人越来越多,这个西方国家的传统节日在国内也逐渐流行起来。和外商经常打交道的陈宝国,为尽地主之宜,让那些洋人们在这里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因此决定办一次酒会,庆祝一下。地点就选在方卓然上班的那家酒店,因为这家酒店可谓是陈宝国旗下最大最豪华的一家,他不想也觉得没必要因为方卓然而另外改选地方。
宴会之前,陈宝国来过一次,找来了几位经理,交代了一些事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宴会的方方面面,他希望都能做到尽善尽美。在公事上,他是个要求很高的人,甚至苛责,尤其面临这样的重大事情,他更不允许出现一点纰漏。方卓然作为餐饮经理也出席了这次会议,端庄地坐在那里,唯恐一点风吹草动,他终归比陈宝国稚嫩了一点,对于面临不利于自己的局势时更要泰然自若这一点还不谙此道。陈宝国就好比脸上贴了十几层脸皮那么厚的人,不懂无耻叫什么东西。方卓然不知道当自己正惴惴不安的时候,陈宝国其实一点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他在会议室的首座神态自若地说着这次宴会的注意事项,精明干练的眼睛在各个人的脸上游来荡去,可称得上表现最良好的道貌岸然者。
方卓然原本一颗心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之后又感觉仿佛一把熊熊的大火在胸腔里燃烧。陈宝国的种种言行刺激到了他,他完全被他惹怒了,他控制着自己的怒火,桌下平放在大腿的两只手,紧紧捏在了一起。
会议结束,与会的人渐渐散去,陈宝国面沉如水,在座位上有条不紊地整理东西。方卓然最后一个走,他缓缓地站起,走到他身边,等他出口,终究还是自己先开了口。
“宝国……”
陈宝国却只望了他一眼,完全公事化的,不掺杂一点感情,干净的过分。他问他:“还有事吗?方经理?”
方卓然身体一愣,那种彻骨的寒冷再次袭击了他,就像一则冷笑话,天外立时能配合地下起雪。
方卓然摇摇头,笑了笑:“没事,会有什么事呢,对吧,陈经理。”
在方卓然最失意的时候,赵子卓这时又出现了,当然不是作为一个拯救者,这个职称他还当不上。马上要毕业,赵子卓面临着找工作的危机。他不是南京本地人,来自一个小城市,民风淳朴,人们在早上九点上班,中午花一个小时在家中休息,下班再在轻松娱乐的氛围中结束一天的工作,和南京这样的一个大都市迥然不同。人人在面临新环境时总会感到不适,无论从校园走向社会,还是从无知走向未知,赵子卓这时想起了方卓然,一个曾经的恋人,一个至今还爱的人。他希望方卓然能给予他一点帮助和安慰,让他在陌生环境中能走向成熟,而感情问题暂时搁置一边。
仅仅是朋友。
友谊,不是爱情。
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把时间全消耗在找工作和写毕业论文的忙碌中了,可静下来时,面对漂浮着无数颗尘粒的空气,我想我还是想你的。
方卓然带赵子卓去了几家公司面试,作为他坚强的后盾,在他觉得信心不足的时候给他鼓励,在他想退缩的时候给他勇气。大城市的求职者成千上万,赵子卓就是其中的一个,同样奔波,同样失意,但不同的是,他身后有方卓然支持他,他觉得底气足了不少。
嘉实是一家规模庞大的物业公司,分管好多个商业领域,例如房地产,楼盘开市,物业建设,甚至给当地的有名大学做宿舍和食堂的后勤工作,可以说事无巨细。
那天,方卓然陪着赵子卓就去这样一家公司面试,早在一个星期前,赵子卓已经经过他们的一面,这次,则要连同其他入选的三十人,到公司本部,进行第二轮面试。
面试就像一个冲杀场,你争我夺,不是汝死,就是吾亡,人人都希望在这个城市里寻求生存下去的机会,这样的法则没有任何非议。
天气是晴朗的,甚至一片云没有,家养的或是野生的鸟类,偶尔掠过天际,发生嘶的一声鸣叫声。炎热的夏季,方卓然陪赵子卓挤在一辆公交车上,汗如雨下,方卓然没有叫出租,因为他不想让赵子卓还没有自己赚钱以前,就存在一种虚幻的优越感,他要让他懂得生活的艰辛,和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奔波,奋斗。
嘉实的大厅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全是前来面试的年轻人,带着勃勃的生机,却有着属于他们特有的躁动不安感。
方卓然和赵子卓选择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张椅子坐了下来。旁边的人手中都拿着厚厚的一叠资料,有关于这家公司情况的概述的,也有在被叫到自我介绍时的讲演稿。他们准备充分,但依然不放心。这,就是年轻人。
赵子卓对坐在旁边的方卓然撇嘴一笑,浓浓的笑意里透着却是全然的苦,因为他没有做任何准备,这几天的奔波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他忘了还要准备这些必备的东西的。方卓然则对他嫣然一笑,那份安慰,那份自信,让赵子卓一下子心就静了下来。
“不用管他们,那些东西已经全在你脑子里了,不是吗?”
赵子卓点头笑了笑。全在脑子里了,何尝不是。他不需要在乎那些的,现在需要的只是冷静,然后完全发挥。他已通过初试,足够证明他实力的强劲。赵子卓又看了旁边男人一眼,淡定的表情,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自信,他发现他又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一分。可是,自己配的上他吗,不充分了解情人的人是不配当情人的,而他就不能够全部了解方卓然,虽然方卓然了解他。
面试开始了,分为五组,六人一组,分别做一个论题的讨论,每组当中在分为正反两方,就论题进行辩论。这是个小型的辩论赛,全看参加者的口才如何,若表现胆大的,能够自圆其说,就算辩的一塌糊涂,牛头不对马嘴,也照样可以全胜而出。竞争型的社会,连在小小的辩论场里也表现的淋漓尽致。人们都在为夺一口气活着,没有人怜悯。
赵子卓在会场里面和对手辩论的人仰马翻的时候,方卓然正在外屋悠闲地点了一根烟在抽。直到他抽到第三根的时候,也是他把一包烟在一天时间内抽的只剩下三分之一时,赵子卓一脸疲倦地走出来了。虽然满脸倦容,却依然精神矍铄,像个一脸皱纹的糟老头,却还蹦蹦跳跳。
方卓然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了赵子卓这次一定会大获全胜。他赢了,他必将在这次犹如野兽生杀的竞技中脱颖而出。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好样的,就知道你行的。”
赵子卓却撇了撇嘴:“结果还没出来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可以。”
方卓然自信地一笑:“你表情告诉我的啊,一个人不会连自己也欺骗。”
赵子卓笑开了花。
这是他两个月以来,面试感觉最好的一次了,也是他报以最大希望的一次。嘉实是个大企业,里面蕴藏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只要适时去把握,去抓住,对于年轻人,是实现自身价值最好的垫脚石。
赵子卓学的商业管理,到嘉实更好似如鱼得水,他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一定会有所成就。
他们准备去哪家餐厅大吃一顿,作为犒劳自己的奖赏。
方卓然左手搭着因为热脱下来的西服,右手夹着赵子卓自然而然勾过来的手臂,两人一下子亲密无间到仿佛一对兄弟,更抑或说一对情侣。他们从来没有如此心意相通过,为了一个共同的胜利,这也预兆着在今后赵子卓毕业前的一个月里,他们再不用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毫无目的地东奔西跑了。
男人的身影,像高空盘旋着的苍鹰,一下子就把大门的光线全挡住了。视线被急遽缩小,连瞳孔都好似一下子适应不了突然降临的黑暗,也慢慢收缩。方卓然和赵子卓的目光都纷纷落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