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你买你想吃的,你不喜欢咖啡吧?」
默临笑起来:「甚么口味我都很喜欢,就买摩脆吧。」
夏藻一把揽住他,默临抬起头:「怎么了?」
夏藻摇摇头,似乎叹了口气。
他们顺便买了晚餐的菜,夏藻看默临站在冰柜前面挑选肉片,发现小孩比以前更瘦更白,眼圈有点凹陷,下巴也比之前更尖了点。
「今天一定做一大桌好菜,小默要通通吃下去喔。」夏藻用力压下心疼,像是要驱走消极想法般嚷嚷。
默临笑著点点头,又绕去家用品区,夏藻发现他站在一个柜子前面不动,凑过去,发现这是药妆区,默临目不转睛的看著高挂在架子上的大型针筒。
夏藻二话不说走过去扯著小孩就走,默临踉跄的小跑步跟上,呼吸有点急促。
「藻……藻……」他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微颤。
「我带你去比较空旷的地方,这边太挤了!」夏藻心急如焚的往出口处走,原本抓在手里的购物车也不要了,通过结帐区时大家都在看他们,他已经把全身发抖的默临一把抱起,冲了出去。
默临紧紧抓著他,脸色发白,他发出哭泣般的哀鸣:「藻……我想要……想吸……藻……!!」
夏藻抱著他冲下停车场,打开车门把小孩放在后座,然后紧紧抱住他:「乖,小默,没事的,慢慢呼吸,没事的,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默临在他怀里用力挣扎,牙关不断发出咯咯咯的声响,夏藻搂著他不动,任凭小孩哭著求他骂他,时间好像被无限延长,默临的一每一个抽气声呜咽声都成了扯碎心脏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夏藻一直维持著同样的姿势,手脚似乎麻痹了,怀里的人终于慢慢停止了挣扎,呼吸声也越来越轻,他放开他,这才发现自己跟怀里的小孩都是一身大汗。
默临动也不动,夏藻又多等了一会儿,才撑起身子,发现小孩正睁眼望著他。
「你看,没事对不对?不要让内心的恶魔把你打倒。」他的手轻轻拂过小孩汗湿的额头,默临还是不发一言,翻了个身,侧躺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夏藻让小孩在车上等,自己回超市把刚刚那个推车推去结帐,回来时默临还是维持著刚刚的躺姿。
夏藻从袋子里拿出两盒冰淇淋,一盒摩卡脆片,一盒优酪蓝莓:「我买了这个,你喜欢对不对?」
默临看著他的脸,点了点头,夏藻坐回驾驶座,发动引擎,这时,他听到后座传来一个细弱蚊蚋的啜泣声:
「藻,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撑下去……」
疼痛几乎让他的心跳停止,但他甚么也没说,一踩油门,车子像要摆脱这一切悲伤绝望似的,冲了出去。
因为于倩在家,不想让她知道默临现在的情形,也怕小孩发作的模样会吓到她,冬槐一直没有出现。
但是每晚他一定会趁于倩洗澡的时候给小孩打电话,那短短的半小时也成了他跟默临唯一有交集的时间。
一开始默临要他别打来,说自己有很多事要做,但是如果他执意不挂电话,小孩也会耐著性子陪他。
冬槐觉得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如果是以前的他,默临的拒绝肯定会让他知难而退,但现在默临状况不好,他身为小孩的父亲,觉得有义务要多花时间陪伴小孩。听夏藻说吸毒的人最需要的是家人的关心跟帮助,才能走出阴霾,而他正努力让自己成为默临的支柱。
其实冬槐不知道,每天这半个小时,成了默临一天中最期待的日子,小孩总是望著墙上时钟,等著,时间似乎总会在冬槐要打来的几分钟前开始变慢,每次他抬头都失望的发现,才过了几秒罢了。
以前住在一个屋子里,他们很少给对方打电话,一开始两人都对隔著电话听对方声音这件事很不习惯,感觉有些别扭,也发生过两人同时开口互相打断的糗事。
慢慢的,当他们通电话的时候,彷佛能看到对方就站在自己面前,冬槐在听到默临的笑声时能想像小孩那笑靥如花的脸;默临在等候冬槐回答的同时脑子里也能幻化出男人此刻垂著眼沉思的模样。
时间就这样无声的流逝,转眼就过去了两个礼拜。
有一天晚上冬槐打给默临,惊讶的听到了秋藤的声音:「槐,我们现在很忙,你……」
冬槐听到隐约传来的争吵声,似乎有人在哭,他心一紧:「小默怎么了?药瘾又犯了吗?!」
秋藤叹了口气似乎想说甚么,突然传来一个东西摔碎的尖锐声响,冬槐整个人僵住了。
然后他听到秋藤捂住话筒朝那头叫道:「怎么回事?蕨,你怎么不压好他呢?!」
那头传来凌乱的吵闹声,然后是夏藻几乎崩溃的吼声:「小默!!我不准你……不可以!!小默!!!」
电话喀一声挂断,其实应该是手机摔在地上断电的,冬槐握著话筒,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发生了甚么事?小默怎么了?!
于倩刚从浴室出来就捕抓到冬槐一闪而逝的身影,她叫道:「槐?!」
「抱歉!等会儿再说!!」冬槐砰一声关上了门。
等冬槐驱车闯了19个红灯奔回旧家时,迎接他的是一室凌乱,打破的杯子,推倒的椅子,除了像案发现场的房子外,一个人也没有。
他急得掏出手机打给夏藻,响了快一分钟,没人接,他打给秋藤,手机的声音从那人的房间传出来。
秋藤没带手机出去,究竟怎么了?感觉大夥是匆匆忙忙离去的。
他又打给春蕨,随著铃响一声又一声,他的心是越来越往下沉,终于,手机通了。
「蕨!!小默怎么了?!」
「小默刚刚突然呼吸停止,藻给他CPR,现在在急诊室。」春蕨的声音非常疲累,彷佛打了一场严峻的仗。
「怎么会……这样……」冬槐赶紧问道,「你们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电话那头寂静了几秒,春蕨声音沙哑的开口:「槐……我好怕……小默会……会离开我们……」
「你说甚么话呢!蕨!就算你是我兄弟,再说这种话我揍人啊!!」冬槐吼了声,全身的血液似乎全冲到了脑子里。
他挂断电话,像个疯子一样驾车往市立医院奔去。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默临,是在那间医院,默临的母亲死在那里,不是难产,是精神崩溃造成的意外坠楼。
他从保温箱里看到早产的小家伙,小小的,比自己的手掌没大多少,鼻子里插著鼻胃管,包著一个相较于小娃儿太大的尿布。
说实话,一开始他觉得这小娃怎么那么丑,皮皱皱的,眼睛大的跟甚么一样,脸上1/3的空间都让眼睛占走了。
后来他们四个把小孩从医院偷出来,先放到熟人的医院里,三个月后才抱回家。
八个月的默临像一团小肉球,圆嘟嘟的四肢,像花瓣一样小小的嘴唇,那双眼睛,还是大的吓人。
默临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默临从来不问他们自己的身世,默临总是满怀感谢,他说没有你们我绝对不可能过的这么幸福,他说谢谢你们。
冬槐在闯过一个路口时听到一串尖锐的喇叭声,他闪躲不及,砰地一声,他只觉世界在转,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眼前白光飞溅,所有声音都像被吸进了无底的黑洞。
然后是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彷佛断电一样,他眼前一黑……
就甚么都不知道了。
急诊室的门被打开,医生扯下口罩走出来,夏藻他们迎上去。
「是药物中毒引起的中枢性呼吸停止,你们要不要考虑把他送到市立大型的戒毒所?」
「所以还是要用药物来控制吗?」春蕨皱眉。
「每种东西都是一体两面,药物当然有药物的成瘾性,健康的身体可以凭藉著身体自身的修复能力逐渐痊愈,但是药物中毒的身体是没有自主修复的力量的,所以需要凭藉外力的帮助。」医生看了他们一眼,「还好重要的内脏都没有受到损伤,孩子还小,一方面身体年轻复原能力强,一方面受到损伤很容易对他往后的日子造成影响。」
春夏秋三人彼此对望,最后秋藤代表签下了转院同意书,决定把默临送到市郊一家比较具规模的戒毒所进行治疗。
默临睁开眼,第一个印入眼帘的是白墙跟粉黄色的窗帘,移动视线,夏藻就靠在他的床边看书,春蕨跟秋藤卧在靠窗的椅子上,以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打著瞌睡。
「藻。」他轻声呼唤,男人马上转过头:「感觉还好吗?」
默临点了点头,小声道:「对不起,藻……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夏藻摇摇头,摸了摸他的小脸:「不准说这么见外的话,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对面的春蕨跟秋藤已经醒了,几乎用光速扑到床边。
默临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又疲累的睡著了,他的点滴里有一点安眠的成分。
住了两天院,他的身体状况好转,于是夏藻帮他办理出院。
回到家之后,春夏秋三人跟他谈了病情的事,他们告诉他可能需要把他送到市立戒毒所接受更好的治疗,他一听就崩溃了,哭得全身发抖,几乎要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把他送走,夏藻紧紧抱住他,一遍一遍的承诺不会送走他,小孩这才虚脱似的缩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看默临熟睡,春蕨终于轻声开口:「如果日后小默问起冬槐去了哪里,我们该怎么……」
夏藻望著怀里的默临,恨不得能帮他撑起整个世界,让小孩脸上不再有眼泪。
但是他可以吗?毕竟默临真正爱的人是冬槐啊。
如果默临知道冬槐已经……
「只能照实话告诉他了,槐,已经死了。」
夏藻的声音飘在空气中,默临在他怀里平稳的呼吸著,未乾的泪还挂在脸上,那两道淡色的眉轻轻拧著,像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作家的话:
^_^
39、死亡代表的意义
洪于倩敲了敲门,即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