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声毫不犹豫地想到了“冷暴力”这个词。不禁有些同情与钦佩自己的姐姐与秦藻,尤其是秦藻——怎么可能安之若素地与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三个月是鞭笞,六年就是凌迟了。
林北声一边轻声背诵胡总书记近日的一次重要讲话,一边悄悄打量着阳光下男人的脸。
比起平日里一身严肃而拘谨的西服打扮,沈措在家的穿着十分休闲,黑色开领毛线衣因为身材削瘦而松松垮垮。睫毛是华丽的词藻,鼻梁至下巴的峻整曲线交相呼应、押出韵脚——男人的侧颜就像一首赞美诗。
林北声没见过自己的侧脸,但是英气俊朗的男人见过不少。孟旖放,谭帅,以及某些希腊雕塑般俊美的欧洲学生,但没有一个人能像沈措这样长久地锁住自己的目光。
“……我们将坚定不移坚持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坚持和平发展道路,奉行互利共赢的开放战略,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同所有国家发展友好合作,继续同世界各国人民一道推进人类和平与发展的崇高理想……”
“错了。”一个早上不曾说话的沈措突然开口。
“什么错了?”林北声问。
“刚才那句话背错了,不是‘崇高理想’,而是‘崇高事业’。”眼眸不抬,手上的工作不曾停止。
“不可能。”将信将疑地低头去翻看叠成四方的报纸——居然,真的错了。
惊讶的眼神流动向沈措,似在无声询问,怎么你也背得出?
“这段话你翻来覆去念了一个早晨,再没政治觉悟的人也背熟了。”沈措掉过脸稍稍看了看他,随即又挪回眼眸,轻轻笑起,“拜托,专心些。我的脸上可没有总书记的重要讲话。”
像是觊觎有钱的邻人,却被抓了个人赃并获。林北声不甘心承认又无从辩解,抿了抿唇,幸好手机铃声适时挽救了这个窘迫局面。
孟旖放到底不肯把两个月的“监牢”给蹲满,他给自己的恋人打来了电话。
——我知道了。
偏过脸觑了沈措一眼,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反应。
——年底应酬多,晚些就回来。
收了线,转过头对沈措说,“孟旖放。”
“嗯”了一声,专注于工作的男人头也没抬。
“我回去了。”
“好走。”
林北声僵僵站着,一动不动。沈措这副全不挂心的反应太糟糕,几乎就是学生考试卷儿上红笔批注的醒目“鸭蛋”。明明是自己要走,竟然又生出了与当日一模一样的“被扫地出门”之感。
见对方干立着不走。过了一会儿,沈措仰起脸,微微笑着,吐字特别清晰地说了声,“再见。”
年轻男人悄声走了出去,三分钟后突然又步履大响地折回来。他冲着仍于笔记本前凝神工作的男人破口而出,“你个王八蛋!”
“是你自己要回去的,我一没赶、二没拦,怎么就王八蛋了?”
“你明知故问!”那张面色苍白一脸愠怒的漂亮脸孔上写满了“你负心薄幸,你始乱终弃”。
“得陇望蜀,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沈措微眯眼眸相视着林北声,笑了笑,“我承认某一刻的你曾让我怦然心动,让我想与你相守至把名字共同镌进碑文——孟公子介不介意与人共享我是不知道,但在你完整为我所有之前,我的‘爱情’就只有‘挥手相送’这么多了。”
许真许假。林北声一言不发,乌黑眸色愈见深沉。
即便与孟旖放之间没有爱情可言,他也不太可能离开他。甩掉孟旖放几乎等同于放弃前程。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值不值得姑且不论,是否与初衷背道而驰也暂且不说——这个举措太冒险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魅力与危险性同样无可訾议,向来精心算计只赚不赔的林秘书当然不想到头来血本无归。
他无声地长久地看着沈措,而对方似乎完全知晓自己在想什么,眼神直白而赤露,唇边释出一个极为魅惑的笑容,“敢不敢赌一把?”
回到家中的林北声趁着恋人未归,在镜子前赤露上身检查自己的身体——沈措那个混蛋留下了不少他的印记。仿佛是故意用一种加盖章印的方式昭示所有权。虽然沈林二人都是一身略显病态的白皙光洁皮肤,但还是稍有不同。林北声的皮肤很薄,很透,几乎如个婴孩般吹弹可破。稍为激烈的抚摸和亲吻,都有可能在他的身上留下许久不褪的痕迹。相反,沈措的肤质则爷们得多。如果林北声想在他的身上留下同样的“证明”,更多情况下是用咬的。
很不公平,不是么。
听见孟旖放从门外进来的声音,立马将上衣穿好。
“你爸不是让你在那儿呆两个月么?”
“忍不住,再不碰你我就得疯了。”英气面庞上满满的笑容,牢牢将自己美丽的恋人钳于怀中,两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弋起来,“老头子也就是小惩大诫,我以后乖一些就没事儿了。”
“今天不行。”要挣开对方的手。
“为什么?你想说你例假?”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扯开林北声的衣领,低头咬向他的锁骨。他的皮肤太白太细腻,下颌至颈向的弧度太瘦削太迷人,这一切都太让自己神魂颠倒朝思暮想。
“旖放……我说了……不行……”尽管遭到了极其不配合的阻挠和抵抗,但饥饿太久兴致勃勃的孟旖放力气更大动作更粗野,恋人之间偶尔为之的“强''暴”行为充满情趣,强烈刺激了他的肾上腺素。他用自己全身的重量将林北声压于地板上,一把将他的外裤扯褪至髋下,白色内裤前突出了迷人的曲线。像饕餮大餐需要前菜和开胃酒,孟旖放并不急于侵入对方炙热的内''壁,边用手摩挲流连着他的身体边以嘴唇将他的衣服往上撩拨,埋下脸吮吸舔吻起他的肚脐、腹壁和乳''尖——
一刹收住了动作,他看见了恋人身体上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
孟旖放一脸阴沉地站起了身。走开两步,忽然一个回头,抬脚就踏向了林北声的胃部。
被一个重踹的男人瞬间痛苦地蜷缩在了地上。
所有人与人的关系之中,林北声最喜欢“性''交”时的那种,比起生理上的快乐,他更着迷于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与安全感——两个人合二为一相契无间,不存在遗弃与离别,不到最后绝不会中途分开。
乱交也是一种心理疾病,不过林北声还不至于。
告别阴郁病态的少年时代,面庞精致身材挺拔的亚洲美人其实在欧洲男生中很有市场,偶尔爬上别人的床孟旖放完全可以宽容谅解。强制自己从一而终的他虽不快得想死,却一向听之任之。无论对方如何蛮横不讲理,如何喜怒无常动辄挥拳相向,市长公子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恋人光火动粗,拳头巴掌都绝迹,更别提如是一脚重踹。他们俩“谁是周瑜谁是黄盖”立竿见影。
然而,有些诱惑不过是带刺的玫瑰,有些诱惑则是致命的河豚。
“林北声,你怎么不还手?”眉竖如剑,扬声吼了起来,“你他妈的为什么不还手?!”
他看见自己的恋人从地上缓缓跪坐起来,双手交叠抱在胃部,软软的头发盖住视线向下的眼帘。
整个人一动不动,闷声不语,就这么埋着头许久长跪。
“北……北声……”孟旖放的声音彻底地慌了,怕自己下脚太重,真的踹伤了对方。“我没想过要伤害你……北声……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就像落地的鸡蛋散出了黄,说不清道不明的破碎、粘腻与无力之感。
良久之后,孟旖放半蹲□,将林北声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却感到自己搂进怀里一块石头。
不是冰,只是石头。
永远化不了。
仿似冬虫受到了温暖的感召,男人怀里的另一个男人终于动了动。他抬起目光迷蒙的脸,凑上去亲吻恋人的嘴唇。
孟旖放先是一愣,继而打开齿扉探出舌头,热烈地回吻了他。
“做完吧。”林北声将脸埋于对方的颈项,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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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服罪与赦免的狂想曲(4) 。。。
“你工资是不是挺高的?干嘛老请我吃饭。”张昱昊笑。
Harry开始瞎掰了,“我们老板说,要和警察同志搞好鱼水关系。”
张昱昊职业病十足,就是吃饭也不忘讨论案情。“我们本来以为杀死陈矶贝的是你那个混蛋老板,调查过后才知道她还有个男朋友。那男的是个初中老师,长得斯斯文文清清秀秀,一被盘查连话也说不清楚,怎么测谎都有问题,后来好容易找到了能证明不在场的目击者才知道不是,浪费了我们不少时间。现在又得从头开始。”张昱昊闷着头吃,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说,“那个陈矶贝真是挺漂亮的。追求者数不胜数,依然不排除情杀的可能。”
Harry面露疑色,全然不信:能多漂亮?再漂亮也肯定比不过秦藻。
张昱昊像是看出了他的心理所想,从兜里摸出一叠子照片,说,“不信?你自己看啊。”
死者生前的一些合影。从头来过的警察为了调查她的死因,打算彻底盘查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张昱昊叹口气说,“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爱上谁不好,非爱上你们老板这么个人渣。”
Harry一面翻着照片一面在心里哼嗤出声:要不是我倒霉催的先吊死在了你这棵不开花的榆木段子上,我也爱他。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尖鼻子尖脸,一双凤眼似单似双妩媚非常。明明素颜朝天,却有那么些描眉画目的伶人味道。
确实漂亮。
但是有一张照片让他觉得古怪,古怪得毛骨悚然。
照片上是一群人,二三十个的样子,似乎是一起出去爬山后留下的合影。每个人都相貌出众身材窈窕。
古怪的地方在哪里呢?Harry自问自答,这里面有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女人为了你那个人渣老板在外面报名学习了那么多东西,插花,茶道,舞蹈……”依然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