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依言又挑了两方销金首帕放入盒里,吩咐捧盒的管家娘子道:“嫂子,记着些。这个是与那位大陈夫人的。”笑对母亲道:“俺先去瞧过她,再合晴姑娘说说话儿,再寻嫂子说正事呀,只怕转得这么一圈,中饭都不能回来吃。”
素姐笑道:“就当放日假罢了,你在陈家多耍会。”
紫萱笑嘻嘻应了,带着一个小丫头并一个捧盒子地媳妇子出二门。自有跟着小姐们出门的管家跟上来。远远跟到陈家门口,一个管家上来道:“小姐要回来。嫂子先合俺们说声。”掉头回去了。
陈绯自收了聘礼那日,叔叔伯伯们都来恭喜她,臊的她躲在院里不肯出来。突然听说狄小姐来耍,先到陈大海院里去了,她待要过去又不好意思,央她院子里的嫂子道:“好嫂子,你去合狄小姐说,叫她来我屋里吃中饭。我就不去了。”
紫萱在秋芳屋里吃茶,媳妇子过来说绯小姐不来了,秋芳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晴姑娘忙道:“阿绯这是害羞呢,从那日下了聘,就躲在院子里不肯出门。”
紫萱笑道:“嫂子休去,俺将了些小物件儿与她,你先捎了去罢。”狄家媳妇子就将包袱解开,第一层盒子是与秋芳的,先送至秋芳手上,第二层是与晴姑娘的,晴姑娘接过随手放在几上。第三层是与陈绯的,交到那个媳妇子手里。
秋芳扫了两眼,看那两盒里的东西好像比自己盒子里少一两件儿,笑道:“狄小姐来瞧咱们,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取了一个首帕在手,认出是松江老铺子尚云楼的,突然伤心起来,道:“若是能回松江,就是过穷日子也是好地。”
晴姑娘想到旧事有伤心,她两个相对看了一眼,眼眶都发红。紫萱安慰她们道:“如今岛上中国人越发多了,比松江不差什么。听说有家还要开织坊呢。”
晴姑娘笑道:“你说的也是,只要大海哥出息了,谁说没有机会回乡呢,秋芳,咱们不是会织布,不如也买两架织机回来,也可消磨时日。”
松江织风本盛,她们原都会纺织。男人不在家,妇人纺织打发时日原是松江妇人常事。偏生话从晴姑娘嘴里出来,秋芳就觉得刺耳,冷笑道:“陈家又不是穷的没有饭吃,你巴巴儿纺纱织布,是替大海哥脸上妆幌子呢。”
紫萱坐在一边好像挨针扎似地,晴姑娘笑笑,不合她理论,对紫萱道:“阿绯闷了几日了,早盼着有人瞧瞧她,你去寻她去。”将她送出门去,自己止步。
紫萱回身看她不来,奇道:“你不去么?”
晴姑娘摇头道:“她待嫁她,怕我时运不好冲了她。你自去罢。”也不等紫萱回话,走回院中,背影甚是寥落。
紫萱想追上去劝她几句。转念又想她已再嫁。旧事最好不要再提,闷闷地走到陈绯院里。陈绯隔着窗笑道:“你来了,快进来,外边日头晒吧?”
她院里服侍地嫂子请狄家媳妇跟小丫头去厢房吃茶,紫萱踏上台阶,陈绯从里间冲出来拉她的手,笑道:“快进来,叫人瞧见又要笑我。”
紫萱才进门。就见她防贼似的把门拴上,不由笑道:“你怕什么?”转身看去,狄家的聘礼连同抬盘都搁在她屋里,三间屋地上客上椅上都搁的满满的。
陈绯涨红了脸道:“我就不晓得哪些是要添嫁妆,哪些是留下回礼地。正想着你来呢,又不好意思找你。”
紫萱笑道:“俺有单子的呀,你去翻来瞧,前十抬你照原抬盘抬回来,只取第一抬地头面并盖头红帕使。后六抬是与你做回礼的。你添上俺爹娘的衣裳鞋脚,或是果子吃食,凑十二抬或是十六抬。明日回礼就是。中间这二十抬是正经聘礼,抬到你爹爹处收起来罢。陈绯翻开那单子,果真每一抬下边都有小小字号,她先喜后愁,道:“这上面写的是明白,可是送进来时乱放的,哪里晓得哪个对哪个?”
紫萱将一只抬盘上地红绸拉下,指着提手处缠地花结下一根布条道:“你来瞧。地字十八号。”
陈绯拿着礼单对了下,笑道:“果然是这样省事。原来我白愁了两日,先还说每页下边写这个做什么,我去喊人来把后六抬抬出来,备好了回礼是正经。”
她开了门照旧伸头喊人,并不肯出房门一步,紫萱看她这般。想到前些日子自己行事也合她一般可笑。忍不住笑道:“你越缩,人家越要看你这个样子取乐呢。”
陈绯涨红了脸道:“我们家人都是粗来粗去惯了的。”一边说一边翻。她两个力气都不算小,一人拉一边,将六只回礼地抬盘提到门口。
董新娘带着人过来,陈绯道:“这是回礼,东厢房箱子里有绸衫鞋脚等,你把咱家地抬盘取来装。”董新娘涨红了脸道:“我们家回礼,鸡鱼肉面四盘就使得,这个怎么装?”
怎么装?陈绯扭头看紫萱。紫萱笑道:“你去提六个抬盘来,我来替你装。嫂子记着些,俺嫁时你替俺收拾呀。”
本来董新娘合陈绯都不好意思,叫紫萱这句话逗的满屋子人都笑起来。几个人赶着动手装好了回礼吃中饭。陈老蛟使人来说:“狄小姐是自家人,还请狄小姐姐帮着把嫁妆收箱,好合回礼一并抬过去。”
紫萱站起来应了声是,笑道:“那俺可是把嫂子的私房都看光了呢。”
陈绯啐她:“你也合他们欺负我。”
董新娘要回去服侍陈老蛟睡午觉,吃过饭辞了去。陈绯拉紫萱到她里屋里,一起看嫁妆单子,问她:“瞧你比从前不同,是不是亲事也定了?”
紫萱笑眯眯点头,道:“等他来提亲。”
“今年同办不好么。”陈绯羞答答问。
紫萱道:“俺才十六呢,俺娘原是想留俺到二十地。嫂嫂,你要嫁人了,怕不怕?”
陈绯低头半晌,甜滋滋道:“原是怕的,你请我同去中国的时候,我上船两腿都抖,生怕婆婆嫌我。合你们处了四五个月,倒还好。”
紫萱笑道:“俺娘也是合俺说来,说俺家规矩多,所以唤你同去,先做几个月客人,也省得嫁过来怕呢。”说罢抿着嘴只是笑。
陈绯怕人家听见,爬起来四下里看过,院里院外都静悄悄的,方才放下心来,重回床上问紫萱:“你今日来是做什么?”
紫萱附在她耳边将来意说了,问她:“你晓得为何要抢在人家客栈前头开酒馆?”
陈绯笑道:“我家叔叔伯伯里边,人面广的也有几位,要是能分三分好处过来,大海哥在海上来来去去,人家都要让我哥哥几分。他实是出的好主意。咱们两个就办起来!”
紫萱这才晓得那开客栈的做的是海盗销赃地生意,爹爹叫自己合陈绯合办。却是留了个退步。人家不好合狄家小姑嫂两个计较,陈家也可借此插手,可以保得陈大海在外平安。因笑道:“那俺回去就把本钱送来,厨娘么,等你嫁过来自家挑。”
陈绯头一回做生意,极是兴奋,拉着紫萱问个不停,正热闹间。秋芳在外喊门:“阿绯,听说你们忙不过来,我来助助你们。”
陈绯做了鬼脸,对紫萱道:“她今儿好兴致,平常总抱怨我瞧不起她来着。”
紫萱心猜是那两张帕子地缘故,笑道:“多个人助你也好呀。”开了门请秋芳进来,过了一会董新娘也来了。四个人将嫁妆装箱装箱,装抬盒地装抬盒,忙了两个时辰料理妥当。俱都累成一摊烂泥,四个人半躺在一张大罗汉床都爬不起来。
秋芳突然道:“却是有一件要紧事,阿绯。你没有陪嫁丫头!”
陈家哪里来的丫头?董新娘也犯愁,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几日功夫到哪里买来?”
陈绯合紫萱都笑起来,都道:“狄家人手够使。”
紫萱笑道:“俺娘一回家,就替嫂子挑了四个小的,我哥哥房里原有三个大的,不过各有执事。”她掉过头笑对陈绯道:“可是对不住你,都与我使罢。过一二年。大的也要嫁了,小地就能派用场了。”
秋芳奇道:“少爷房里地,不抬举她们做个姨娘?”
陈绯也有些紧张,看着紫萱不说话。
紫萱道:“俺狄家家规不许纳妾。这三个丫头虽说是我哥哥房里的,也只照管衣裳饮食罢了,都在俺那个院子住呢。”
秋芳合董新娘头一回得知,俱都不言语。看神情很是羡慕陈绯。陈绯心里有了底。将快活都压在底下,爬起来道:“晚上咱们吃点子什么?”
紫萱忙道:“我回去了呀。你们家送嫁地女客定好了,送个名单到俺家去,俺们那边好避开请接亲的女客。”
陈绯涨红了啐她:“你哪里有未出阁小姐的样子,样样都晓得。”
紫萱笑道:“彼此彼此,秋芳嫂子,董姐,俺去了,你们休送。”
陈绯合她熟了,晓得狄家自家人是不讲虚客套的,只挥挥手送她,道:“叫我们吴嫂子送你。”
紫萱出来,只有小丫头从厢房里出来,问及媳妇子是回去喊人了。紫萱道:“慢慢走罢,不过二里来路,说不定咱们到门口,他们就来了。”
一路行来,果然陈家大院里的妇人都豪放,衫子的袖儿挽到肩上,裤脚卷到大腿根,来来回回也不避人。男人都是赤着上身,看见狄小姐还晓得让过一边,看见那些妇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紫萱头一回瞧见这样的人,狠是好奇,走到陈家大门口,对守在外边的几个管家笑道:“他们过的真快活。”
一个管家伸头进去瞧瞧,恰好瞧见一个胖大地妇人抡着棒槌满院子追打一个大胡子,忍不住笑道:“前日肥嫂也是这般揍肥哥来着。大小姐是没瞧见。”
门外一个年青管家道:“好哥哥,你老快些,晚上还要去试灯呢。”
因紫萱笑嘻嘻看着她,他就指着十字街那边道:“团练作坊要试灯少人手,俺们交了班也过去耍。小姐,他们的灯不如咱们家的精致,咱们家不如出制些灯,十五挂起来,也叫人家瞧瞧俺们家。”
紫萱笑道:“灯笼够用了,倒是这几日没下雨,要不要雇土人来浇园呢?”唬得这个管家缩头跑了几步,大家笑成一团。行至半路,已是能看见狄家大门前地石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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