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茶馆的老板正站在门外收帘子,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倒是可以一坐。陈绯看身边跟从的人都是汗透衣裳,忙笑道:“听说他家有一样杏脯,极是好吃,我请大家都去尝尝。”拉着紫萱大步向前。
那家茶馆的老板见来了生意,笑盈盈让客人到屏风隔开的雅座,又把跟从的人让到一张大圆桌边,站在后门口喊:“老板娘,两位贵客,上九样果子。”自家先提了一只大茶壶与管家娘子并大姐们倒茶吃。老板娘从后面捧了一只圆盒子出来,盒上一只玻璃盘,盘里两只白瓷盏,又是一只白瓷壶,送到雅座里,倒了两盏香气扑鼻的清茶出来,笑道:“咱们地茶叶都是从府上买地,这是自制的花茶,在水缸里浸了有两个时辰,大少奶奶合大小姐尝个新鲜罢了。”
紫萱吃得一口,冰凉甘甜,笑道:“果然好茶。”
陈绯已是揭开盒子,取白铜匙挑了一块杏脯与紫萱,道:“这是他家自造地,你尝这个。”
紫萱接过,还不曾进口,就听见崔南姝的声音:“李嫂子,我做了一锅拌饭,你来尝尝。”紫萱吃了一惊,将杏脯放下看向后门。
崔南姝穿着半新不旧的高丽长衫站在后门口,面上也是又惊又愧,看了紫萱合陈绯几眼,涨红了脸进来合陈绯打招呼:“阿绯,许久不见你。”
陈绯先站起来,笑道:“原来你搬到这里住。”看一眼小姑子,紫萱坐在那里不肯动,只微微点头合她说:“俺要吃茶呢。嫂嫂自便。”
崔南姝从狄家搬出去的原因并没有外传,陈绯也不晓得,因她两个都不搭理对方,很是尴尬,笑道:“如此我去南姝住处瞧瞧。”上前要拉南姝的手。
南姝甩开她的手,道:“不敢,大少奶奶还是在这里吃茶罢。”陈绯涨红了脸。很是恼火。
老板娘忙拉南姝,道:“正要去瞧瞧你的泡菜可泡好了,走,到你那里去。”一阵风儿卷着崔南姝去了。陈绯恼道:“她这是怎么了?她合我说话,我好意合她说说家常,她倒恼了。”
紫萱因茶馆里无外人,轻声道:“有一回她在窗台上点两盏灯做表记。那晚有两个贼摸到前院,吃俺们捉住一个李大公子。还有一人逃走。俺们问崔小姐,崔小姐说是约好了地。要引那人翻墙寻俺晦气呢。这样的为人,俺不见了她就骂。已是对她客气了。”
陈绯皱眉道:“她从前也只性子纵些,心底并不坏呢。我家养活她。她反倒引狼入室,真真是叫醋糊住了眼珠。”
紫萱听得一个“醋”字,涨红了脸不说话。
陈绯又恼道:“从前我合她们出去耍,也有几位公子随行。那个陈大公子最是殷勤……”
紫萱因老板站在柜边听的出神,忙道:“崔家从前行事何等嚣张,如今只余几位小姐吃苦,真真是叫人叹息。嫂嫂吃茶。”
陈绯会意,吃了两口茶,想了想心中还是恼怒,推解手到后院,看后门开着。南姝的说话声从对门的小院出来。寻过去责问她:“南姝,我狄家养活你也有时日。你为何勾结坏人翻墙来盗我狄家财物?”
南姝涨红了脸道:“江玉郎骗我,说要将我崔家宝物交还,我胡乱指了一处哄他,并不是有意……”
陈绯恼的两道眉毛都竖起,冷笑道:“养条狗还晓得防贼呢,你还有理了?”甩袖子出来,又见满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袅袅婷婷走进小巷。
满子是张公子入伙的人质,理当在陈家居住地,偏生送至狄家。打的什么主意陈绯如何不知,她瞪了一眼满子,气呼呼回茶馆,道:“我去问南姝,她果然招认了是她引来的。真真是气杀我。”
紫萱微笑道:“如今她好也罢,坏也罢,都合俺们不相干了,理她呢。快吃口茶消消气。”
“怎么不相干了?”陈绯激动的狠,忍不住道:“张小姐不是还在俺家住着?我瞧她们来往的很是亲热。”
嫂嫂这是吃醋了。若是自己合明柏成亲了,还收崔小姐在家住着也是忍不得的。然狄家实是因张公子的人情避免大麻烦,张小姐也要好好看顾。紫萱自觉不好劝得她,吃得几口茶正要说走。却见崔南姝冲进茶馆,满子在后拉着她的衣袖叫她回去。
南姝甩开满子地手,冲到陈绯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恼道:“你说谁是狗?”
紫萱省得方才嫂子是骂了崔南姝,不禁暗道痛快。她原也恼崔南姝恼的狠,然人家抢她明柏哥不成,又家破人亡,她再出恶言好像不大厚道,是以都不肯在心中骂她,忍地也极是难受wωw奇Qìsuu書网。听得南姝这样问话,实是忍不住笑起来。
陈绯微微一笑,道:“我是说我狄家养只狗都会看家护院,不会招人翻墙。不是说崔小姐你。崔小姐怎可自比为狗?”
南姝一张粉面红的发紫,气得全身发抖。满子叹了一口气,过来拉她,轻声劝她:“你太多心了。陈小姐,她境况不好常常多心,你休合她计较。”
陈绯冷笑道:“她境况不好又不是我们家害地,我们不欠她什么,没的叫她指着我鼻子说话我还要笑脸让她。张小姐,你合她好让她就罢了,休叫我们和你似的。”站起来问紫萱:“你走不走?”
紫萱应了一声道:“俺合嫂嫂同去。”都当崔南姝是根柱子,两个绕过她出去了。自有媳妇子去付茶钱。彩云故意落后一步,拿手帕子扇风,大声道:“有些人哪,还不如狗呢。”说得几个丫头媳妇子都大笑起来。
南姝气得直打嗝,看看她们。又看看满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满子苦笑道:“走,回去吃口热茶就好了。”
南姝恼道:“她好神气,嫁到狄家了不起么…呃…都怪你不争,呃,不然她嫁得出去…呃…”
满子隐隐感觉到陈绯对她的敌意,再叫南姝这样一说。越发地恼了,喝断她道:“你休胡说,陈小姐比不得狄家人好说话。”
崔南姝冷笑道:“你还叫她陈小姐,分明是不承认她…呃…她是狄家儿媳妇。”
崔南姝越说越叫人难为情。满子恼的跺脚,恨道:“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弃了南姝出门回家。
连满子也不理她,南姝又是气恼又是心酸,不顾茶馆老板的为难脸色。跟在满子身后道:“你有本事一辈子不要理我!”满子并不回头,她也使性子回家去,砸了两个坛子。痛哭一场,喊雇地妇人收拾。偏生那妇人又不在家。
两滩又酸又辣的泡菜水汪在阶下,满室都是泡菜气味,狠是难闻。南姝捏着鼻子收拾了半日,将碎坛片捡到一只破篓里。拖到村外垃圾场去倒。她身上本来淋了泡菜水,又沾了沙子灰土,脸上红一道灰一道的,形容甚是狼狈。偶然过来过去的青年男人,看见她都让着她走。南姝恼的浑身发软,走到松林边树荫下歇脚,正生闷气间,突然有松子落到她地头上、肩上。她抬头看。却是江玉郎挂在一棵大树地粗枝上。笑嘻嘻将手中地松子丢她。
崔南姝气地满面通红,拣起一块石头就丢。江玉郎从树上溜下。笑道:“几日不见,你长了脾气?我还说你回高丽了呢,可是没有路费,我送你几两银子呀?”
崔南姝冷笑道:“你没那么好心!我把玉环当了,你想要崔家的藏金,自家想法子去。”
江玉郎靠在一棵大树上,笑道:“我实有心娶狄小姐为妻,你若助我,我助你掘得你家的藏金何如?”
狄小姐出门再不似从前只二三个跟从,如今前呼后拥总有十几人,岂是容易下手的?崔南姝冷笑一声,道:“你又想害我,上回李公子的事我还没合你算帐呢。”
江玉郎大叫冤枉,绕着南姝转了数圈,正视崔南姝充满敌意的眼睛,道:“李大郎对你实是真心,他想去见见你,并没有别的意思。他这样爱你又苦苦地求我,我如何不带他同去。依着我说,你嫁了他也没什么的。”
崔南姝涨红了脸道:“休提他,横竖我不会上你的当。你想把狄小姐怎么样你自去,休招惹我。”转身要走,吃江玉郎拦住。
“崔南姝,你又何必哄我,崔家在高丽害死了世子,不得不逃到琉球来,又上了张家地当,将一二千的人手运到琉球来送死,在高丽还能有什么?你爹爹怎么会将金银藏回去。”江玉郎地脸阴沉沉的,冷笑道:“将藏金献与我,我必想法子让你嫁成严明柏!”
崔南姝喘了几口气,两只手将胸前的衣结揪成一团,良久,道:“实是不知,当时我还有两三个哥哥弟弟,就有藏金的事我爹娘又怎么会合女儿说知?你又是听谁说我晓得地?此事我也只晓得一个影子,到底有没有藏成我并不晓得。”
玉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冷笑两声,掉头而去。南姝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跌跌撞撞回家去,却见她屋里叫人翻了个底朝天,箱子柜子都是敞开。南姝冷笑两声,将屋里屋外并院子里都看过,拴紧了门伸手到一个泡菜坛子里摸了一把,银子并值钱之物都在;再将床移开,还有几吊钱也在。她将床移回去,开了门收拾箱柜。
那个琉球妇人挑着一担水回来,南姝冷笑道:“我遭了贼,请不起人了。”
那妇人倒也干脆,弃了扁担掉头就走,两桶水就搁在院子当中。南姝用力也提不动。诸位看官,木制水桶空的也有十几二十斤,再加上四五十斤水,又岂是一个极少做家务的崔南姝能提得动的?她挣扎许久也提不动,只得提了只小盆来。一盆一盆倒到水缸里。忙到天黑,她也烧不来火,就着凉茶吃了几块点心,守着一盏孤灯,嘤嘤哭起来。
隔壁李老板两口子听见,老板娘来劝她:“你一个富家小姐落到今日这个田地,实是为难。然你手里还有钱。又有满子姑娘这样的好朋友,把泡菜生意张罗起来,得个糊口地营生,再寻个老实丈夫,也就够了。似你那几个堂姐妹,都是做了林家公子的外宅,他家是什么人家?叫大妇晓得只怕还有地闹呢。你原比她们聪明,原当过地比她们好才是。”
南姝叫老板娘这样一劝。心里舒服了许多,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早上,老板娘拉她将三小坛泡菜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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