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墨点了点头,“这次算是我们撞了大运。刚才我躲在柱子后,听到两个守卫说道,就在前两天,‘盗君子’来了宫宅作案,却给守卫们发觉,空手而归……”
“盗君子?!”徐十三惊呼,“就是那个传说中专拿武林世家和各大门派下手的神秘盗帅?!那可就奇了,听说他可从没失手,怎地在这宫家碰了个钉子?”
许一萝点头道:“难怪咱们如此顺利。这宫家不日前刚刚重挫了盗君子的锐气,想必定是得意得很,洋洋自喜之下,这两天守卫自然也就松懈下来。所以,咱们三个三脚猫,倒是拣了便宜了。”
“哈哈,”徐十三拊掌大笑起来,“这么说来,还是咱们的田墨田捕头贼运亨通嘛!第一次作案,竟有‘盗君子’在前做了引路石,这正是天意啊!”
眼见那二人又要拿他调笑,田墨自认自己一张口哪里抵得过那二人说相声似的一搭一唱?终是要败下阵来,于是只有露骨地转移话题:“闲话休提。那现在要如何是好?”
“就这么逃跑也太便宜那老狐狸了,”一想到那老奸巨猾的宫紫仁盘算着怎么重伤鬼姬夺宝,徐十三就一肚子火,“就算他以为鬼姬是恶人,也不该用如此下作的法子伤人夺物!咱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总是压不下这心头一口恶气!”
难得的,一向以正义官差自居的田墨也没有出言反驳。这宫紫仁虽为一代宗师,可依刚才这番言论,确实是够伪君子的。无论以“诛杀魔头为民除害”之类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做掩饰,杀人夺宝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这好办。”
一直不动声色的许一萝开了口,只见她在地上拣了块碎石,径直走到宫宅墙边,大大地写出一行字来:“杀虫刷碗,好事一桩。九幽鬼姬,留。”
“唔……”徐十三愣了一愣,随即喷笑开来,边鼓掌边道,“对!就这么招!既然县民们都扭曲误解成屠城,在此留下相同的言论,或许会被传成连环杀人案件呢!别说打不过他们,就算真有那本事,咱们也做不来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吓吓他们总是行的吧!”
“走,”许一萝将石头随便一丢,也不嗦,打了个响指,“吃饭去。”
第四章 是非分不清
下山之后,三人寻到最近的一处小镇,找了间当铺当了点现银,先是好好地饱餐了一顿。随后,将银子自己留下了些,剩下的尽数散给了乞丐,以及丢在那些草屋毛棚、看上去甚是清贫的农家门口。
在此过程中,徐十三不止一次地表示:此等劫富济贫的好事,正是平反的大好时机,怎么也得留下个“九幽鬼姬”的大名。然而这个提议刚刚出口,就被许一萝以“还嫌事端不够多吗”几个字给堵了回去。
三个人一时便也没了什么目标,商量合计了一下,仍然没能统一出一个去处来。一时闲来无事,生性多事的徐十三又拍了手掌提议道:“何不留下来听听,看那宫老头有没有给吓得魂飞魄散?”
这一个提案立刻勾起了另两人的好奇心。当下,三人找了家路边的茶摊子坐定,竖起耳朵搜集起四面八方传来的八卦。
茶楼酒肆一向是信息交流之地。无论江湖上的消息也好,或是镇上村子里发生的鸡毛蒜皮也好,都在一壶茶一碟花生一碟瓜子之间,以超越风的速度传播开来。从“河州大侠新娶了一房媳妇”到“镇北的王老汉嫁了女儿”,再到“张大婶家养的猪又下了一窝崽”,事无大小,到了这茶铺子来都是上好的谈资。其中不乏趣闻,听得徐十三“噗”地喷了茶水,抱着肚子拍桌直笑,“哈哈,乐死我了!那家伙好……好强!”见他一副笑断肠子的样子,坐在他左首的许一萝斜去了一眼,那表情明摆了在说“至于吗”。可坐在他对面的田墨神情可便没这么安然自在了——刚才徐十三一喷之下,满口的茶水正对准了田墨,害得他现下头发上还滴着水珠子呢。
眼见他一副顿时黑下来的脸孔,徐十三也不在意,伸手向碟中抓了一颗花生,直抛进嘴里。细细嚼了咽下肚,方才将疑惑问出口:“耶?你们怎么都不笑?刚才那桌人说的笑话,可真把我乐死了!”
“也没见你当真乐死。”许一萝轻描淡写道,捧了茶杯小啜一口。
“许姑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啊,”见她放下茶杯,徐十三立刻顺手给她斟满,“我那是比喻!是修辞!你何苦这么认真?”
她瞥了他一眼,一脸“谁和你计较了”的神气。这表情让徐十三敛去了面上笑容,微微锁了眉头,难得正经神色地道:“许姑娘,我一直就很想说,你一直这样可不行。既不将自己在想什么说出口来,又不常笑,会把自己憋出病来的!”
“那要如何?”她并不在意他的话,抿了抿茶接口道。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敷衍。
“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啦!生气就要大声骂出来,高兴就要笑一个前仰后合,”他先做出一个气愤的表情,又做出了一个大笑的神情,方才继续道,“你见任何事情,都像是冷冷淡淡的样子,遇到好玩的事情也没见你开怀过。姑娘家,要常常笑才会好看嘛!”
“对谁笑?”许一萝在唇边勾勒出嘲讽的弧度,“尸体吗?”
“呃……”徐十三这才会意过来:她因为干的是盗墓一行,往往昼伏夜出,见到的死人比活人多。好容易白天露了露脸,可是世人都道“九幽鬼姬”许一萝是个天大的女魔头,手段如何如何残忍毒辣,这又让她如何笑得出来?
一番思忖过后,徐十三抬了眼,见她低垂了眼眸望着杯中茶,下意识地,他伸出双手,将她的面容扶正,对着自己,“你还有我们啊!可以对着我们笑嘛。”
什么叫“我们”啊?我可不想和你这个当众摸人家女孩子脸蛋的登徒子有什么牵连。一旁的田墨眼见那二人已经完全目无旁人了,干脆识趣地闪开,端了那碟子花生挪到隔壁一桌,一脸“我不认识他们”的表情。
万万没料到徐十三会伸手做出如此逾矩的动作,她顿时呆住,只是愣愣地望着他,望向那张一向眉目含笑此时却是难得正经的面容。
“喂,许姑娘,不用那么震惊的表情吧。”徐十三摆出一副有些受伤的表情,“好歹我们也算是出生入死好几次,一根绳子上拴的蚂蚱。算是你同伴也好,跟班也罢,这一段日子处下来,你连一个笑脸都吝啬于我,我会很伤心啊。”
他的话让她又愣了:同伴,跟班……她不知她该如何定位面前这个家伙。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似乎,他们一起行走的日子,的确是有段时间了。
他本可以不管她,他本可以听闻她是鬼姬之后就逃得远远的。当初,他是不敢离开,怕她杀他。可是当他得知真相之后,他却并没有怕受到牵连而溜之大吉。相反,他却很奇怪地跟在她身边,说什么要做好事,要为鬼姬平反。
其间虽是越帮越忙,好事未做成,麻烦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了。他早就应该看出来,跟着她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可他却依然跟着。
他其实弄错了,她与他并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并没有什么绳索将他们二人拴在一起。他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远离她这个被世人冠以“十恶不赦”之名头的无用的“女魔头”。
“许姑娘?许姑娘?”徐十三连唤数声,却依然唤不回她的神志。眼见她不语,目光虽直视着前方望着自己,但眼中却无神采,显然是神游天外去了。不知她又想到什么了。徐十三好奇地望着她的眼眸,希望从中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幅光景在外人看来,却分明是一对青年男女在两两相望。然而,作为当事人的两个家伙,目光并没能相接,只是单纯地发呆罢了,并非如外人所猜测那般天雷地火甜蜜缱绻。直到田墨大声地咳嗽了几声,方才唤回二人神志。
“喂,你们二位要眉目传情,也注意点场合好不好?”田墨挪回原先的座位,冲茶摊子的入口努了努嘴,“瞧那边。”
“什么‘眉目传情’?”徐十三头一个跳起来,根本没将田墨的后半句话听进去,“好你个口没遮拦的田墨,开我玩笑也就罢了,你这么胡说,不怕坏了人家许姑娘的名节?”
“究竟是谁在坏人名节啊。刚才那个端住人家女孩子面容的家伙,分明是你徐十三好不好?我只不过是说出事实而已。”
“啊?耶?是吗?”徐十三慌了手脚,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手忙脚乱地向许一萝道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多想,就……”
许一萝没搭话,只是低头喝茶。
见她不做声,怕她当真生气了,又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徐十三急得涨红了脸,转而向田墨嚷道:“都是你思想龌龊乱误解!我和许姑娘明明是革命盟友的同伴友情!”
盟友?同伴?友情?田墨本想反唇相讥,但眼见若纠缠下去,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只好暂且按下,“好好,是我眼拙,看走了眼。您二位可否暂时按下此事,看看那边?”
“什么那边?”
徐许二人不禁疑惑。他们顺着田墨努嘴的方向,望向靠近茶铺子入口那桌的人,衣着打扮甚是眼熟,“啊!我想起来了,这打扮,和昨天宫家宅院的那些守卫一模一样!”徐十三拊掌道。这一声立刻引来了许一萝的白眼,“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自知理亏的徐十三瘪了瘪嘴,再不说话了。三人以喝茶为掩饰,实则聚精会神地竖耳探听那桌江湖客之言——“那鬼姬忒地可恶!师父早已宣布心灰意冷退隐江湖,可那女魔头竟然还不放过!”一名年纪稍长的紫衣男子拍案愤然道。
“四师兄,那鬼姬做事,何时又有江湖道义可言呢?或是她看师父无心世事纷争,偏想搅个天下大乱不太平吧!”
“唉……”被称为“四师兄”的男子长叹一声,端起茶杯泄愤似的怒饮了一口。
这一厢,徐十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