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梁河寨原本并非土匪窝子,最初不过是一拨避祸之人,聚集于此,耕种定居。他们都是前朝一些官宦家里的仆人,因自家的老爷得罪了当权之人,惨遭牵连。本是该被发配边疆苦寒之地,中途巧遇上一位武林高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此逃过一劫,躲到这人迹罕至的梁河地区。
然而,即使如此,那权顷朝野的奸臣却依然没有放过他们。那大臣又向皇帝老子进谗言,说这梁河地区的匪徒猖獗,骗得皇帝老儿派了被人们尊称为“漠城铁壁”的边防精锐战士一千余人,来这梁河地区“剿匪”……
“那后来呢?”听了刘东风的说法,田墨不禁为那群避祸之人着急。
“嗨,你别急撒,等我喝口酒先!”那刘东风见他一脸猴儿急,故意吊他胃口。伸手抓了一坛酒,慢慢地灌着。
田墨敛了眉头,疑惑道:“我听说,那‘漠城铁壁’在讨伐梁河寨的时候,尽数被灭,至今尸首都遗留荒野。凭那些不懂武的逃民,怎有这般本事?还是那先前救了他们的高手,再度帮了他们?可,奇了!凭他一人之力,怎敌得过精兵一千?”
那刘东风斜了他一眼,见田墨敛眉苦思,不禁觉得好笑:“哈!瞧你急的那样儿!哪儿有那么多武林高手飞来飞去等着救人?不过,说这‘漠城铁壁’在此全军覆没,却也一点儿也没错。”
“那究竟是为何?”田墨急道,“既然无人来救,就凭这些难民,怎能敌得过如此强悍的军队?”
那刘东风听了这话,面有得色,似是得意得很,抓了酒坛子就灌。而先前一直听得二人对话的龚队,则面上泛了红,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
就在田墨百思不得其解,急得直挠后脑勺之时,却听见有人推开门来。他转头去望,只见一个女子走进了屋。
“大嫂!”刘东风慌忙叫道,将酒坛子藏到了身后。其他的汉子也纷纷放下了碗筷,表情甚是好看。
那女子向众汉子们微微躬身行礼,随即望向龚队,笑容甚是温柔。那龚队手中筷子一抖,抬手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然后,他向众位抱了抱拳头,示意先走一步,而后便大踏步地走出了屋子。
只见那女子转过身来,又冲诸位男儿点了点头,淡笑着示意,表情甚是温婉。随后,她轻轻移步,低下了头,跟在龚队的身后,走出了屋子,顺便还将屋门关上,动作极是轻柔。
“那是龚队的夫人?”望着那关上屋门,田墨问,一边感叹道,“好个温柔的女子。”
“阿田啊——”刘东风拍了拍田墨的肩膀,缓缓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这个,你可……”
话刚说到一半,就听门外一个清亮的女生咤道:“死鬼!做好了饭不回来吃,偏偏跟群大老爷们凑一块儿喝酒!你是不想吃饭了是不是?!”
“今儿个有新人来寨子里,理应……”这是龚队的声音,只是中气似乎没有平日那么足。
“理应什么?好!那我就让你‘理应’去!本姑娘不稀罕做你的饭!”
“喂!思娘啊……”
接下来,就是急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听声音,该是龚队追着老婆跑远了。
“……”田墨顿时无言以对。再望刘东风,只见他长叹一口气,表情似是在说:看,这下知道了吧?
这事儿一闹,剩下的汉子也没了兴致。其中几个丢了酒坛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家婆娘还等着呢……”随即,便微醺着走出门去。更有人还拿了大碗清水,拼命漱口想把酒气化去,引得其他人的嗤笑。
见此情景,田墨也顺说吃饱。那刘东风向他说明了供他过夜的房间。田墨谢过,又从桌上抓了几个馒头,这才走出了门。
抬眼看,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月到中天了。晚风终于为这酷暑送来了一些清凉,拂在田墨因喝酒而微微红热的面上,格外舒服。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振了振臂舒活了下筋骨,便向土牢奔去。
当田墨走进土牢之时,史非花正睡得有些迷糊。不过,当门外稍稍传来轻微的动静,他立刻清醒过来:虽是闭着眼,却是凝神闭气,做好戒备。
“义弟……”
伴着这声“义弟”,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史非花心下已是明了来人是谁,可他的身形却仍未动,眼也未睁。
田墨进屋正想将刚才的见闻告诉史非花,却见他半靠着墙壁睡着了,于是顿时闭上了嘴。暗恼先前太大声,他转身轻轻地将门掩上,无奈这门实是有些老旧,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
田墨忙看向史非花,见他未被吵醒,这才放下心来。将手中的馒头塞进了袖中,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靠着门边的墙,他本想闭目养神,等义弟醒来再将馒头给他,可不料竟睡着了去。微微的鼾声响起,史非花哭笑不得,起身以扇柄轻击田墨的肩头。
“啊?!”田墨猛地被叫醒,还不甚明了状况。呆了一呆,方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眼见史非花正站在面前,冲他淡笑。田墨想也未想,先掏出袖里的馒头,又掏出了那两片牛肉,夹进馒头里,“拿着,饿了好些时候了,快些吃吧!”
史非花淡笑着接过,却并没有即刻就吃,只是拿在手中,道:“义兄,不知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田墨先将先前听刘东风所说的故事复述了一遍,又将后来宴中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待龚队走后,大家也便各自散去了,我就没好再打听些什么。待我明天再去向那个刘东风打听打听,他们是怎么打败那‘漠河铁壁’的。”
史非花以扇掩唇,笑道:“不用问了,那龚队,还有那个刘东风,还有你们一起吃饭的十几个汉子,他们就是‘漠河铁壁’。”
“啥?!”田墨疑道。
见他那个瞪大了眼反应不过来的傻样子,史非花微微勾勒了唇角,“其实很简单,所谓‘全军覆没’,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而已。需知,既然那些难民多是朝廷官员府邸中的仆人,自然是有众多的丫鬟。而那‘漠城铁壁’又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常年镇守边关,比之苦修和尚也不远矣。”
“你是说,他们违反军令,因儿女私情枉顾军纪?”田墨敛了眉头,沉声道,“好个无法无天的!这哪里是什么精兵,简直就是……就是……”
“淫贼?”见他一连几个“就是”,偏就是说不出口,史非花笑道。见田墨微怔,他便知自己所猜正中。摇了摇扇子,他轻笑着解释道:“义兄,莫要这么大火气。话说,若单纯为了女子而枉顾军令,那的确是不该。可你需知,这群难民,都是些被无辜牵连的苦主儿,本就无过。而那一千军士,乃是奉命‘剿匪’,可面对的,却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眼泪。你说,这些军士能下得了杀手?”
田墨点头,赞许道:“没错!若对无辜女人下杀手,那便才是禽兽不如。虽是违抗了军令,可这才像是个男人!方才,是我想得太浅,错怪他们了。”
史非花合了扇子,笑道:“话虽如此,但若说没存着点儿私心也定是骗人的。既然是官宦家里的侍女丫头,自是懂得礼仪修养的,面貌也一定不差。那些未婚的年轻大小伙子,见这里的妹子,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定是走也走不动的了!一群年轻人留在这里,便带着那些难民,建了这个‘梁河寨’。平日以耕田织种为生,可因担心朝廷再派人来犯,因此在对外防范上甚严。至于为何会绑了我,纯粹是咱们撞对了道儿——这里人多是仆人出身,最见不得下人受主子欺负。”
“原来如此,”田墨恍然大悟道,可片刻后又敛了眉,“可这里的人怎么也不到一千号啊!那其他的士兵,又去了哪儿?”
史非花笑答:“这也很好解释。一来,所谓号称‘精兵一千’,多是为了威慑之用,实数绝无此数。二来,那些无心留下的人,怕是心寒于奸臣当道,各自离开,再未回到朝野。于是,便留下了‘梁河寨土匪猖獗,一千精兵剿匪未成全军覆没,尸遍荒野’之传说。”
“唔,原来,他们那前来剿匪的官兵,”田墨摸着下巴道,回想道,“难怪我先前提到传说中‘漠城铁壁’如何神勇之时,刘东风面露得色,而龚队却是一脸尴尬。估计他便是当时的队长,做下了留在此地的决定。”
史非花摇开了扇子,慢条斯理道:“那龚队估计便是与你提到的那个叫什么‘思娘’的,对上眼了。这什么思娘,在人面前甚是温柔懂礼,这便是做丫鬟的面子功夫。至于内里嘛,哈哈,估计是个驭夫有术的了。”
“呃……别人的家事,妄加评断怕是失礼,还是莫要说的好。”田墨转移了话题,“义弟,那你看,既知这般情况,我们不如回去中原,向各大掌门禀明。”
“哈!义兄,你又天真了,”史非花斜了他一眼,“难道你还不知‘三人成虎’的厉害吗?你那好友许一萝,乃是一介平凡人,却因阴错阳差,被人误传是‘九幽鬼姬’,自此卷入江湖血雨腥风,处处被追击。这些事情,你也是参与其中的,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田墨紧紧皱起了眉头,“我自是记得。可是,现下不同了,有你我在,我们的话,好歹江湖上有些分量。若非如此,你又怎么能将我这常人说成是大侠?”
“那不一样,”史非花淡笑,“对于民众来说,平白地多一个大侠,那是天降的好事,极易被接受。但若这大侠从前混过黑道,是魔教的大魔头,那便不一样了。而这‘梁河寨’,恶名远扬,土匪窝的形象深入人心,更是成了做娘的用来吓唬孩子的话儿,你说,这样一个地方,就算我俩极力保证,众人也必定将信将疑。”
“呃,义弟,你说得有理,”田墨微微点头,思索了片刻,又急道,“可是,我们当真只能呆看着,不能让还这梁河寨一个清白吗?若不洗刷他们的罪名,武林正道还是会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