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陆续被惊醒。几个掌门闻声而来,慌忙拆人去请大夫,并帮着田墨,将龙应胡抬上床。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大夫闻讯赶来、一派慌乱之时,田墨将那柄折扇,偷藏入了衣襟之中。
里屋,大夫正在为龙应胡进行抢救,情形难料。而田墨与众正道掌门则站在外屋等候消息。众掌门纷纷询问田墨,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田墨便将昨日起夜、见到歹人,直至自己被歹人打昏之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唯独只将自己醒来发现折扇和铁莲子一段,隐去不提。
而就在这时,史非花也闻讯赶到了屋中,急道:“义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没事吧?”
田墨偏头望向他,只见一张没有血色的素颜。他愣愣呆住,眼光若痴。良久,终是低垂了眼,一把拽住史非花的手,将他拖出屋外,只拉进自己屋内。
猛地踹开屋门,田墨拽了史非花进屋,随即转身将屋门关上。
见田墨一直敛眉不语,史非花疑惑问道:“义兄,究竟是怎了?”
田墨低垂了眼,望着地面沉默良久,方才开了口:“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啊?!”未料到他有此一问,史非花一愣,随即伸手摸了摸脸,笑道,“或许是休息不够没有睡好吧。”田墨抬起了眼,目光直直地锁定他的,冷冷沉声道:“该不会是失血过多罢?”
史非花一怔,随即笑道:“义兄何出此言?我又没受伤,哪来的失血?”
田墨不答,又反问道:“你的折扇呢?”
“呃,义兄你要折扇?我丢在屋里了,既然你要,我这就去拿。”史非花笑着道,随即转身便要向门口走去,却被田墨一把伸手拉住。
“不用了!”田墨冷冷道,从怀中掏出扇来,“在这里。”
“耶,奇了,”史非花笑着将扇子接过,“怎会在义兄你这里?”随即他神色一凛,惊道:“怎会沾上了血迹?”
田墨不语,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眉间成川,神色隐忍而痛苦。但终究,他还是下定了决心,猛地睁开眼,伸手就向史非花胸前探去——扇柄挡住了他的手。
“义兄,你究竟是怎么了?”史非花皱了眉头,问道。
“没什么,不过让我看看你的胸口,”田墨冷冷道,“若非有事,你又何必隐瞒?”
史非花苦笑一声:“义兄,你这要求着实让我为难。那是绝不可能的。”
“为何?做贼心虚了?”田墨厉声道,“昨日那黑衣人被龙应胡抓伤了胸口。你若是清白,又何妨给人看一下?”
“义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吗?”史非花闻言怒道。
田墨别开了眼,低声道:“是证据所指,不得不怀疑。”
史非花愣住,随即缓缓低垂了眼,沉默了良久,方才轻声道:“义兄,你相信我,我并不是……只是,不让你看,事出有因。这实在很为难,我有个秘密,一直尚未对你说……”
田墨死死瞪住他,“什么秘密?到了这时,你还有什么说辞?”
“我……”史非花怔了怔,沉默良久,像是挣扎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道,“我……我一直瞒着你,我……我其实是个女子。”
“什么?!”田墨呆呆愣住。
史非花苦笑道:“咱们仙侠庄向来只有男子做掌门,所以我才……总之,一言难尽就是了。”
“……”田墨还是愣着,完全说不出应对之词来。史非花此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义弟他……他……竟然是个女子,她……她……
“所以,义兄你的要求,实在让我很是为难。实是因为这……男女有别。”史非花低下头,极轻声道:“对不起,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不只瞒着你,我还瞒着我所有的门徒,所有的江湖中人……我这也是不得以,我……咳!咳!咳咳!”
说到此处,史非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连忙伸手捂住唇。田墨分明看见,她的指缝之间,渗出了鲜红的颜色。
“义弟,你怎么了?”田墨想也不想,下意识地冲过去扶住她。
剧烈的咳嗽声听得田墨揪心地疼,忙一手拍上史非花的背脊,想帮她顺过气来。可不知怎的,竟是全然没有效用。只见她痛苦地伸手捂住胸口——她胸前那白色的外袍上,竟然映出血迹来。
“义弟……你……”田墨顿时僵住了身形,只是瞪大了眼,呆呆地望着她胸口映红的衣衫:她,果然受伤了……真的是她……怎么会是她?
“咳……”史非花好容易顺过气来,见事情已经败露,唇边勾勒出嘲讽的弧度,“哈,想不到我连底牌都掀出来了,还是没能瞒过。那姓龙的,倒还真是有点本事,这一爪伤得我不轻。可恨他狗命真大,竟然伤成那样,却还没咽气!”
“……”
田墨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愣愣地望着她,望着那张最熟悉、而此时却又显得那般陌生的面容。
史非花轻轻勾勒了唇角,饶有兴趣地望着田墨,浅笑道:“义兄,你怎地一副见到鬼似的表情?你今天拽我进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结论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说罢,她伸手就是一掌,直击田墨肩头。田墨立即被打飞出去,跌坐在地上。而史非花也因这一发力,唇角溢出血来,“怪就怪你太多事!若你少管闲事,现下咱们还能称兄道弟做个好哥们。现在,你满意了?”“为……为什么?”田墨被刚才那一掌打得肩头巨痛,只得一手捂住肩头,一手撑住地面,瞪向她恨道。
“不为什么,不过做该做的事情而已。”史非花淡笑道,脸色越发惨白。
田墨闻言,身形一震,颤声道:“难……难道你才是那个魔教……”
“呸!什么‘魔教’?”她啐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咱们神教的名字,岂容你来诋毁?好吧,反正我也不能留你活口了,便让你做个明白鬼罢。”顿了一顿,史非花继续道:“没错,我才是你口中的那个奸细,”她好笑地望着田墨,轻轻勾勒了唇角,“我也是你口中的那个‘九幽鬼姬’。”
“什么?!”田墨惊声道,“怎么可能?鬼姬不是许一萝吗?她什么武功也不会,而什么女魔头,不过是个误解而已!”
“哈!咳……”史非花大笑道,这让她牵动了胸口,连咳了数声,方才继续道,“哪里有那许多八卦,这么容易就让一个普通女子成了威震武林的女魔头?!我这‘九幽鬼姬’的名号,可是奎教主亲赐之名,哪能这么白白地送给别人?不过当时颇于形势,教主让我卧底,若这鬼姬平白失踪,实是让人费解。所以,我才散出风声,暂且将‘九幽鬼姬’之名嫁祸给了许一萝。而我,则可以伪装成男儿身份,进入仙侠门。谅谁也想不到,这仙侠门的门主,竟然就是那九幽鬼姬。”
“你……”田墨怒道,“好一个鬼姬!你可知你这名号,害得别人多惨!”
“哈,义兄,莫这么动怒啊,我不是留给了那许一萝一条生路了吗?”史非花嘲讽地笑道,“正道围剿鬼姬之事,我一直都在关注。好歹那家伙也帮我背了不少黑锅,所以我便帮了她一把,给了她条活路。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你这蠢货:武功低微、头脑简单、却又正义感十足——这么优秀的条件,简直是天生做傀儡的主儿,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你……你一直在利用我?”田墨颤声问道。
“耶,义兄,‘利用’这两个字,说得真是伤感情啊,”史非花摇开那把折扇,扇上飞溅其上的血迹,甚是刺目,“不过,你倒的确帮了我不少大忙就是。我只微微暗示了你一下,你就当真盯着石无归去了。”
“你这么说,难道,他是无辜的?”田墨大受打击,“怎么会?怎么……明明是他勾结魔教,这明明是我亲眼看见的!”
“哈哈!”史非花大笑出声,“说你猪脑子,你还当真笨得要死。那夜去石无归屋外敲门的黑衣人,便是我。”
“怎么可能?我有听见他的声音!不是你!不是你!”田墨大吼出声。
史非花淡淡一笑,转而就变了声,却是清秀灵动的女音:“这还不简单?我若不会变音之术,又怎么能装了那么久男人腔而无一人发觉?”
“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田墨闻言,颓然地低下脑袋。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大声道:“难道司徒空也是因为你……”
史非花笑着点了点头,“没错,算你有点长进。我让你交给他的那根千年人参,是淬过了毒的。否则,他那老东西,又怎么会好死不死地正好在这多事之时,卧床不起?”
“……”田墨无言地闭上眼睛:他被她骗得好惨……好惨……
“总之,”史非花摇扇笑道,“多谢你鼎力相助,好让我一下除去了正道三大巨头。你的功劳,我定会和奎教主好生说明的,让他追赏你些好东西。不过现在,就让我先送你一程吧!”说到此处,她敛去笑容,阴沉地道:“莫怪我无情,谁让你多事!”
说完,她提气运功,想要再给田墨一掌。可就在此时,她却听他忽然开了口:“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当日你我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些,也是假的?”
“咳!”史非花心神一动,咳出一口血来。良久,她才抹去唇边血渍,凄然一笑,“自然是诓你的!”
田墨愤怒地抬起头来,狠狠瞪向她,“你我约好了的,若违此誓,五雷轰顶,你就不怕报应吗?”
她勉强地扬了唇角,“当日,只你发了毒誓,我却并没说什么后果啊。再说了,你莫忘了,咱们并非义兄义弟,不是吗?我是女子啊!既是如此,又何来誓约之效?”
“……哈,”田墨仰头笑了一声,笑声凄楚,“没错,没错。你连性别,都是在骗我……我田墨真是有眼无珠,该死该死。既然这双眼是非不分黑白不明,那还留来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