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江逐浪坐在树阴之下偷闲的时候,却听远处有二人正在说话,脚步也越来越近。
“师兄,你说那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屈三娘,会不会像当年的‘九幽鬼姬’一样,也是个遭受无妄之灾、硬给背了黑锅的可怜虫?”
这一句话,顿时让江逐浪来了精神。她偏过头去,眯了眼,望向那两个人。
其中那个额头上布满汗珠、直用手掌扇着风的青年,穿着一身深绿色的短袍。而另一个看上去年长些的,则披一件褐色的长衫,只见他摸了摸下巴,微一思忖,道:“这便很难说了。虽说这个屈三娘也是独来独往、也是被传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与当初‘九幽鬼姬’的情况甚是相似。但是,毕竟这些日子来失踪孩童不断增加,件件指向与那屈三娘有关。而且不少正道好手前去捉拿,却被她打得不计死伤,这也是事实。虽未人赃并获,但也是证据确凿,不像是误传。”
“哼,”那绿衣青年撇了撇嘴,不屑地哼出一声来,“那时候,许一萝不也是所谓的‘证据确凿’?!若非有徐十三说出了真相,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听他此言,那褐衣男子苦笑道:“师弟,这话说得可就偏颇了。你不可因许一萝那一件事,就对世上诸多恶人皆抱有置疑和同情的心态。”
“莫只会说我,师兄你自己不也是?”那绿衣青年一把将胳膊搭上了褐衣男子的肩头,笑道,“否则师兄你又怎么会于四年前匆匆脱离师门,而后大江南北四处转悠,立志打听江湖八卦,探究那些传言背后的真相?”
那褐衣男子不禁在唇边扬起苦笑的弧度,“我又何尝想脱离师门?只是,当日我俩刺杀了史非花未成。虽然当时,他并未揭穿你我二人放走徐十三之事,但难保他不会追究起那一刀之恨。若不是我翌日便拉了你离开那是非之地,或许你我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
那绿衣青年忙点头道:“那姓史的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毛骨悚然!当年,那一刀下去,我明明已探了他鼻息,确定他断了气儿的!可当我谎称徐十三杀他逃走并带人前来之时,那姓史的非但活了过来,而且竟然还附和了我们的说法!这……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透,那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哦?!这二人曾经刺杀过史非花?她还真没听那一肚子黑水的家伙说过此事。
听到这里,江逐浪挑了挑眉,暗暗好笑:那家伙才是祸害遗千年,这么简单就想要了他的命,那可没门。
对这事端的来龙去脉甚是好奇,江逐浪直起身来,笑着冲那二人拱了拱手,道:“哈,抱歉抱歉,打扰了两位兄台谈天说地。”
“……”万没想到这林子里会突然站出个人来,那二人顿时一愣。
随即,那绿衣青年收回搭在他师兄肩上的手臂,挺直腰杆,按紧了腰上剑柄。而那褐衣男子,则踏前一步,抱了抱拳,沉声道:“不知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她忙抱拳回礼,笑道:“在下江逐浪,乃是仙侠门弟子。刚才虽然并非存心,不过偷听到了二位说话,却是不争的事实。一来,逐浪我对二位兄台所提之事,甚是好奇。二来,俗话说得好:”相逢不如偶遇‘,在此相见,也算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不知二位可否愿与逐浪随便聊聊,交个朋友?“
“仙侠门的?!”那绿衣青年沉下脸来,“怎么?听我骂你们掌门,心里不痛快了?要打就打,废话这么多做甚?”
“高崛,休得无礼,”那褐衣男子伸手拦在青年身前,转而冲江逐浪礼节性地笑了笑,“原来是仙侠首席弟子,失敬失敬。听闻江女侠天生神力,乃是一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哎呀呀,”她伸手敲了敲脑袋,无奈地笑道,“这位兄台,莫要说这般客套寒暄话。逐浪我不过空有一身蛮力,哪里能算得上什么‘女侠’?也请这位兄台莫像防贼一样防范在下,逐浪我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并无恶意,更不会为那史非花打什么抱不平。他的事自有人管,哪里用得到我来费心?我不过是对二位说的那段八卦甚是好奇,才有此一问而已。”
那绿衣青年斜眼打量她,一脸“你会这么好心”的神情。而那褐衣男人则再度抱了拳,淡笑道:“江女侠言重了。在下薛霄,与您一样,对探究江湖八卦背后的是非,甚有兴趣。因此,在下自然能够体会江女侠好奇难耐的心境。不过,在人背后道些是非,本就是我二人有错在先。若再多说些无妄之言,就是一错再错了。抱歉,恕薛某不便透露。江女侠若有兴趣,不如询问贵派掌门,自然也就一清二楚了。”
“哈,”她摆手道,“莫一口一个女侠,逐浪不过多些蛮力,受不起这等称呼。若薛兄不嫌弃,叫我声‘逐浪’就好了。薛兄方才所言甚是,既然如此,逐浪我也不再多问强求就是。”
“多谢体谅。”那薛霄淡淡点头致意道。
“哈,薛兄这般客套,实是让逐浪我甚是为难啊,”她抱着双臂,靠在树干上,笑着道,“虽说是初见,不过若二位信得过在下,不如一起在此休憩片刻,闲扯些江湖是非,如何?”
“师兄,何必与她多说?”那绿衣青年甚是不悦,别开脸去懒得看她。
而那薛霄伸了手,向他示意少安毋躁,随即转向江逐浪,“江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我与师弟二人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恕现下无法畅谈,请姑娘体谅则个。”
心知他是出言推脱,江逐浪也不介意,笑道:“那便不勉强了。来日方长,若他日再见,畅谈未迟。二位兄台,请了。”
“请。”那薛霄抱拳道。而他身后的师弟则一言不发,只是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江逐浪不禁觉得好笑,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地思量着:史非花啊史非花,你是做了什么好事,让这两个家伙如此防备,连无辜的门下弟子也不给个好脸色?
在唇边勾勒出上扬的弧度,她掏出水囊又灌了一口水。一阵清风吹过,拂起一片樟树叶,打着转儿飘落,正落在水囊之上。
拈起那深绿的叶片儿,她捏在手中把玩,不禁淡淡地笑了起来。忆起那缤纷的桃林中,花华随风而落的胜景。
想必那家伙,定是一如既往地坐在门口小凳上,看面前飞花飘零,品手边陈酿香醇,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刻着他手中的木猫儿吧。
在林子里小睡了片刻,等到过了日头最毒的时候,江逐浪方才起身继续赶路。
穿过那片树林,又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渐渐地,日头已向西落。
暮日的霞光将云朵染成了温暖的橙红之色。眯了眼,只见不远处的村镇之上,袅娜升起的炊烟,也被染上了红晕。
该到了晚饭的时候了。正这么想着,就听见肚腹“咕”地发出动静。她伸手拍了拍肚子,暗自好笑,道:“馋虫啊馋虫,莫急莫急,这就带你去吃顿好的,祭祭五脏庙。”
边说着,她一边加快了步伐,向前方的村镇赶去。
当江逐浪踏入县中之时,日头已经快要沉到地面之下去了。她随便找了个路人,向那路边正在收着摊儿的小贩打听了一下,得知此处正是元隍县。
顾及不上先去寻人,先填饱肚子要紧。她径直走入客栈之中,刚想和店小二招呼一声、要点可填饱肚子的小菜,却见临窗一桌,有两个颇眼熟的身影——正是先前在树林中遇见的二人。
那名唤“沈高崛”的绿衫青年,也注意到了她:先是有些微讶,而后,他的眉头便敛成一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自知不受欢迎,江逐浪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也未多说,只是冲那二人抱了抱拳,算是打个招呼。随即,她便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唤了小二,要了些寻常饭菜。
“来咯——”那小二哥一边长长地应和了声,一边将白米饭和两盘炒菜端了上来。
江逐浪点头谢过,接过饭碗,顺口打听道:“这位小哥,请问您可有见过一位老者?他约莫六十岁年纪,剑眉星目、神情严肃,经常穿一身玄色袍子。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面色如玉长相清秀的青年,三十岁左右。二人姓宫,以父子相称。”
“……”听到此处,临窗而坐的沈高崛、薛霄二人,皆是身形一震。
沈高崛敛眉望向薛霄,后者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少安毋躁。
“这个……”那小二皱了眉头沉思片刻,随即一拍巴掌,“好像有点印象!姑娘你先用饭,我去问问掌柜的,给您查查去。”
“哈,多谢多谢,有劳这位小哥。”她笑着道谢。
端起饭碗,她猛扒了几口饭,配上鱼香肉丝的酱汁,甚是美味。就在她享受着美食之时,却见一人走来,站定在一边,冲她拱了手,“江姑娘,打扰了,”薛霄礼貌地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若不嫌弃,可否容许在下二人同桌?”
江逐浪忙将满口米饭吞了下去,险些噎着。好容易顺口气来,她点头笑道:“好说,好说。”
薛、沈二人将碗筷与自己桌上的菜肴,一起移到了将逐浪这一桌来,继而坐定:薛霄正对着江逐浪,而沈高崛则坐在薛霄左手边的位置上。
“莫要客气,既然是一桌,那便不用客套,随意便是。”江逐浪一边笑着招呼着,一边将筷子伸进了那二人端来的菜碟中,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块牛柳。
见她这般动作,那沈高崛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冷哼一声,不屑道:“好个厚颜的女人!”
“哎呀呀,”她咬着筷子,冲他笑道,“这位小哥,莫要动怒,这么说逐浪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逐浪我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这脸皮有如城墙厚,实是引以为傲啊。”
说到这里,她端了杯子抿了口茶,突然嘴角一咧,笑得格外灿烂,“真是好怀念的语气啊。想当年,初见那家伙之时,他也是说了这么一句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