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在发呆的白岂颜愣了一下,才从白沭手里接了过来,低头握着杯子的样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阿沭…”
“嗯。”白沭轻勾着嘴角回应,一如往常的温柔,视线望向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即使记性好的如他,也无法一下子记住这么多张脸。
难言的沉默,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时间。
“你怪我么?”他转头看向白沭,怯怯的眼神像是鼓了勇气。
“怪你什么?”厌倦了人群,白沭收回视线,他看见白岂颜嘴角边那个不深不浅的淤痕,顿了一下,伸手抚上去,“你没有错。”
对了,无论是之前的任意妄为,还是现在的离开,谁都没有错的,只是照着自己的意愿生活在自己的生活里。
从过去到未来,一贯如此。
于是便没有追究。
一个没忍住,酸涩的感觉涌上来,白岂颜紧抿着唇猛的偏开头。
白沭笑着转而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整个人依靠上去,下巴轻轻的抵在肩头上,白沭的笑声鼓动着呼吸吹拂在白岂颜脖颈的一小片皮肤上,“害羞什么。”他故意去逗他,就像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依旧是原本那个爱粘着白沭的孩子,其实,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便要冰释前嫌。
“你最坏了。”被白沭逗得乐了,白岂颜偏过脑袋来轻撞一下白沭的脸颊。
“哪里。”白沭捧住险些打翻的咖啡,又替白岂颜正好有些凌乱的衣领,随后一本正经的道,“我家的孩子要出远门了呢。”
“嗯嗯,你伤心了吧。”白岂颜笑着靠过去,脑袋顶住白沭下巴。
“那是当然的。”这样的关心,白沭从来是不吝啬于表现的。
“对了。”突然想起什么,白岂颜去随身带着的包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白沭,“说好要给你的。”
“嗯?”白沭疑惑的接过再打开,白纸黑字的规范性文件,财产的转移文件,原是白岂颜说好的游乐园啊。
“真是份大礼。”白沭说。
“不是大礼你怎么看得上?”别以为了解白沭的就只有凉路。
“呵,你又知道了,”白沭想去捏他的脸,看见那淤青又住了手,若有所思,“那我也得还你一份大的才是。”
“哦?”到这里,白岂颜已经全然恢复了一贯的精神,向白沭撒起娇来。
当下,白沭狡猾的坏笑,朝着不远处的方向挥了一下手,白岂颜回头,来的却不是音理。
“你怎么…”望向来人,白岂颜已是完全的吃惊。
黎追不去睬一边闲适坐着的白沭,还未平复下呼吸的脸全然的气急败坏,冲着还处在震惊中的白岂颜一下子吼出来,“你要去哪里!”
“我…那个…瑞士。”本能的回答。
黎追冷哼一声,“白岂颜,你这叫逃跑。”
事实于是很明摆了,那就是,在不明原因的驱使下,白岂颜去国外的事并没有告诉黎追,然后此人不可避免的生气了。
“东西呢?”不再管闷不作声的白岂颜,黎追转过身去白沭刚才就准备好的东西,是护照和机票。
见到这个情景,白岂颜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拎起脚边的包就想往登机口走,被白沭一把拉住。
“急什么,黎追大老远赶过来,同他一起走嘛。”白沭忍着笑,拍了拍白岂颜的肩膀。
白岂颜盯着白沭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下定决心了一般,抿着的唇突然画开一个弧度,手攀上白沭的肩头,在笑的嘴唇印上白沭的,“阿沭,我会回来的。”
随即拽过一旁的黎追,笔直的走了进去。
没有犹豫,没有迷惘。
我们都情愿消融一些东西去换取另一些东西,即使执着执着,也什么都挽留不下,那便不要挽留了罢,去得到一些更闪光的东西,那些同样值得珍惜的,你原先就给予我的,却又被我视而不见的东西。
也不过是一人两人,不巧偏执了的事情,放开来了也就这样。
利剑早早就被握在手上,差的不过砍下的时机。
回过头,如预料般的看见站在身后的音理,难得的埋怨,“你总是这么及时,给我个遮掩的时间不好么?”
“你需要遮掩什么?”音理的眼神闪了一下,像是要笑,却没有笑出来,转过身领着白沭走出去。
“各种小动作。”
白沭倒是大方的回答,摸一摸领口,哦,他的围巾忘在车上了。
进了车里的白沭,是一脸的倦意,安静的坐在那里,像是突然消失了生命的人偶。
“在想什么?”音理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过来抚上白沭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
“没什么。”白沭把他的手轻轻拉开,侧过脸,手撑着下巴看外头的风景。
“撒谎。”没有经过掩饰的表情,谎言一眼即破。
“呵,确实呢。”连自己都无奈了,无论逃开多少次,总要回到那样的问题上面,想要知道那样的事情,“我在想,那时要是真的喝了那个会怎么样。”
音理回过来扫他一眼,依旧是望向外面的表情,“会死。”
“可是不喝也会死诶。”他笑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他的这个身体,随着十年前药物的消失殆尽,正在以异于常人的速度衰竭下去,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他自己知道的,那些个破败不堪的内里,早就叫嚣着开始崩塌。
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留在这里多久,多久,多短暂。
“那又怎样?”音理永远的淡淡的表情,留在脸上,现在已经是温暖的感觉,“你现在不还在这里么。”
这回答,终于让白沭回过头来仔细打量这个男人,一种深刻的凝视与预料之外,在猛的一愣后他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小小车身里,震得空气都来回摇晃起来,他却又突然噤声,捂着嘴一脸难受的样子,一边扯着音理的衣服,示意他把车停在路边。
音理随即意识到,早饭没吃的他,这会儿大概要吐了。
只是一瞬间的停顿,他把车停靠在路边,白沭赶紧冲了下去,而待到音理把车停好在停车区,回过来找白沭的时候,那人已不知所踪。
电话突兀的想起来,他听见彼端传来的白沭的话语。
“音理,来纠缠我吧。”
不论过去往后,每一个短暂的区间,牢牢的,比现在还要执着而深刻无数倍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