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痛苦……
季真望不懂对方脸上的痛苦有什麽含义,他只字字句句剖开自己的心意:「夏瑾,我真的很爱你……我刚刚才发现,我
比我想象中更爱你。当你一次一次甩开我的手,当你一次一次把我从你身边推开……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明明看
得见你,也摸得到你,能和你说话也可以亲吻你,但为什麽……我却感觉你离我很远……
你还能给我一次机会吗?最後的一次机会……我决不会再伤你心,我会好好保护你……」
季真望没有走过去抓住夏瑾的手,而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希望夏瑾可以自己走过来,他希望夏瑾可以自己握住他的手,而不是他强制去抓。
他默默地告诉自己:如果这样夏瑾还是不肯跟他离开,他也只能放弃。如果这样夏瑾还是选择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还
有什麽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静静注视著夏瑾,悬著半空的手看上去孤独而又可怜。
他期盼著夏瑾的答案,但同时,又害怕那个答案太残酷。
很久很久,季真望和夏瑾谁都没有说话。季真望注视著夏瑾,而夏瑾却注视著季真望那只邀请的手。也许只要抓住了那
只手,他就可以拯救自己;也许只要抓住了那只手,他就可以重新获得勇气和希望──就像当初自己抱著那一颗定时炸
弹时一样。
那时季真望也握住了他的手,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只手的温度。
他知道季真望当时也很紧张,也很害怕,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谁都会怕。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是冲上车来救自己
,他还是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给自己鼓励。
「夏瑾……」见夏瑾迟迟没有反应,季真望忍不住有些心急。
「已经晚了。」
这时夏瑾才终於说出最後的答案。
他依旧坐在窗台上,慢慢低下了头。从他深锁的眉中,可以看出他的痛苦。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嘶哑,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都像一把锉刀锉在季真望心上。
「晚了,真望……」夏瑾摇摇头说,「因为我已经见过陈智益了,所以已经晚了……为什麽你总是晚这一步?为什麽你
总是做出这些让人後悔痛苦的事?……如果你在我表白时就回应我,也许一切又不同了。」
「陈智益……」低念著这个名字,季真望不由厌恶地皱眉,「他到底对你说了什麽?」
「你走吧……我求你,你走吧。」
夏瑾什麽也不愿多说,身体顺著窗台缓缓滑下,最後无助地蹲在墙角,把头深深埋入膝盖之中哽咽起来。这时季真望忽
然发现夏瑾插入发丝的手指上,有什麽东西闪了一下。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枚戒指。
戒指?哪儿来的戒指?为什麽以前没有发现?
季真望盯著那枚戒指看了好久,没有看出什麽异常。但不知为何,心跳忽然加快。那戒指微弱的亮光,没来由地带给季
真望一丝恐惧。但季真望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怕一枚戒指,也不明白这枚戒指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正要发问,却又听见
夏瑾的声音。
「真望……答应我,答应我,无论发生什麽事,你都要保护好小兰。」
每当夏瑾提到夏兰的时候,季真望的心口就会突然感到一阵紧窒。他明白夏瑾对夏兰的关心,也明白他们兄妹的感情。
夏瑾最放心不下的人是夏兰,但究竟为什麽……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夏兰托付给自己照顾?就好像……他自己将永远也
无法照顾夏兰一样……
「夏瑾……」轻唤一声,季真望蹲下身子。
本想把夏瑾扶起来,但对方却拒绝被他碰触。
为什麽?……为什麽夏瑾不走?为什麽他总说晚了?究竟哪点晚了?见过陈智益和没见过陈智益究竟有哪点晚了?难道
……原因出在陈智益身上?
季真望渐渐把握住了问题的核心。
如果夏瑾什麽也不肯说,就只能从陈智益那边入手。
季真望缓缓站起身,低头望著墙角紧紧蜷缩身体的夏瑾说:「夏瑾,我还会回来。等我明白『晚了』的含义是我就会回
来。下次,我一定会带走你。」
留下这句话後,季真望转身离开。
身後的夏瑾没有一点动静,没有表态也没有说话,就像失去生命的人偶般静静蹲在墙角。直到再也听见季真望的脚步声
,夏瑾知道他已经离开了,才缓缓抬起了手,注视著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金色的戒指。
他用左手覆盖了右手,把那枚戒指牢牢包在掌心。
四周安静极了,安静得可以听见夏瑾的呼吸和心跳。
但伴随著那阵心跳,这安静中的空间中似乎还传来一阵非常微弱的电子声。那声音对夏瑾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曾经抱
著一个会发出那种声音的东西坐在车上等候死亡──那是定时炸弹计时器的声音。
不过比起上次那个装在皮箱里的炸弹,这次的炸弹要小得多,也要精巧得多。
炸弹被安装在戒指里,而戒指戴在夏瑾手上。
这同样是颗定时炸弹,不过时限比较长。但即使时间再长,也总有爆炸的一天。夏瑾无法取下这枚戒指,除非砍下自己
的手指。上次,季真望带自己侥幸逃生;这次,他决定不再依赖别人。当他戴上这枚戒指的时候,就已有了死亡的觉悟
。
而这,也正是他不能跟季真望走的原因。
季真望回到火笼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常胜睡得很熟,连季真望回来了都没有发现。季真望也没有叫醒他,独自一人走上阳台吹风。夜风最冷的时刻已经过去
,此时拂在脸上的风中隐隐带著一股盛夏的闷热。这种闷热令季真望更加心烦,他本想借夜风冻醒自己,但结果却适得
其反。
一夜未眠,他竟也没有半点睡意,静静站在阳台上,什麽也不想做,只想那样静静站著。
静静回忆。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那条井字巷,想起了小时候和夏瑾他们共度的童年时光;还想起了阿超的死,想起了夏瑾曾拿枪指著
他,说要为夏兰报仇;还有那天夜晚夏瑾哭著对他讲出藏在心中十年的秘密,讲出他杀死母亲时的那种交错了痛苦和解
脱的复杂情绪;想起了他们一起开车冲向大海前,他俯身留在夏瑾唇上的那个吻。
虽然那个时候季真望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吻他,但现在终於明白了。
也许当时夏瑾说出的那个最後心愿,也正好是自己的最後心愿。如果下一秒会死,季真望也希望可以吻他,说爱他。但
只可惜……为什麽自己醒悟得这麽慢?
心烦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季真望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叹了多少口气。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
这时忽然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本来想直接切断。但不知怎麽回事,陆风笙的脸忽然浮现出来。
季真望鬼使神差地按下接听键,果然就听到了陆风笙的声音。
对方好像刚睡醒,声音中还带著一点倦意,问道:「怎麽样?听说你已经回去了。」
「什麽怎麽样?」季真望不懂陆风笙究竟哪来这麽好闲心,大清早刚睡醒後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打电话问情况。
「我还以为你会留到今天早上,昨晚还特意吩咐厨师多准备一份早餐。谁知道刚睡醒,就听说你已经走了。」陆风笙像
是取笑般说,「听你的口气,好像很不高兴。是不是夏瑾惹你生气了?」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麽?」季真望压住怒气低吼。
「想问你今天愿不愿意再陪我一天。」陆风笙笑著说。
「……」季真望拼命抑制想挂电话的冲动,靠深呼吸来使自己保持冷静。
「你不愿意吗?」陆风笙立刻拿出手中的王牌威胁道,「不要忘了夏瑾和夏兰的命都在我的手上。如果我不高兴,随时
都有可能引爆炸弹。」
「好,你想玩我是不是?」季真望心情本就不好,现在又被陆风笙刺激得更加怒火中烧,正愁没有发泄的地方,索性答
应道,「那我就奉陪到底!在什麽地方见面?」
「上次的摩天轮。」
刚刚挂断电话,季真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