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控制城中的十长老,“那个人”无法出城,所以,如果出城的人当真站在他的一方,必然是令他毫不犹豫便可以信任的亲信。
是谁呢?
当日,巳时。
苏州城门外。
姜姮妩媚地撩了撩耳边的一缕发丝,笑道:“好苏州城啊这么快又再见了。”
“入城吧。”季琅嬛抬头望望城门之上“苏州”两个隶书大字,“到城里看看,究竟是谁,做了这么多好事。”
没有人看见,举步入城的四人身后还有另外一道身影。
对于苏州的江湖人士来说,一个司徒花侍的到来实在不算小事,不过可惜的是,来这里的只不过是个小师妹——武功再好也是个小丫头而已,而城内江湖人士太少,成气候的更是一个也没有,至多有一二为游览而来,遇之难得,恰好整个儿江南武林都因为之前林秋芷“失踪”等事乱成了一团糟——他说是扬州没错,可是天知道他这个搞错了月份的家伙会不会连地点也弄出偏差?这样想着的陆七等人怀着满腔忿怨搜遍了江南
好吧,简而言之,青萝名号虽然出去,城门外也并没有什么人来迎接。
唔,倒还是有一个的。
四人面前的女子身着淡黄衣裙,挽着松松的髻,戴着明月宝珠,遮面的轻纱上绣着一弯新月。
“望舒。”
女子声音柔软温文,简单的两个字便能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可惜某四个人都不是普通人,心里的感受自然与常人不同。
——声音这么好听,怎么会有人误以为她是男人的莫鸢飞,果然脑子有问题
默契的四个人各自把这话在心里转了一圈。
不过,不管心里如何思潮澎湃,面上都是不可以有异常的。
四人当中不幸唯一一个在江湖上数得出来的青萝被姜姮一把推向望舒,风破阻拦不及,只得眼看着他家阿萝一脸讶异地踉跄两步在望舒面前站定,半日挤出一个笑来:“扬州司徒家,花侍青萝。”
瞪眼看着自家师姐——当然,此时他心里想叫的是“这个变态女人”——施施然上前报名:“姜姮,身份嘛就当我已经说了而你忘掉了好了。”
趁着风破仍忙着“怒视”,季琅嬛笑眯眯也报出名号:“季琅嬛,身份不明。”
身身份不明
被季琅嬛的话刺激得嘴角抽搐,风破无力地翻了个白眼:“风破。”
望舒淡淡看了风破一眼,眼神中却透着“你又打算说身份如何”的信息——风破见状心中愤懑更甚,忍不住又瞪了姜姮一眼,连带着捎上了未来的大舅子。
姜姮笑得开心:“就算我们让你最后一个报上名号你也不用嫉妒嘛,要知道这里只有我弟妹在江湖上有名,剩下的两个都是你长辈啊,都比你大,所以,让你排在最后一个也没什么的!”
谁会在意那种东西啊!
对师姐的头脑绝望的奉刀大人彻底放弃较劲,转身拉着青萝就走。
姜姮在后面叫:“喂不要恼羞成怒嘛”
“”
“呃风,姮姐姐她开玩笑的啦”
“我,知,道。”
再入天狼军大营,四人颇为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莫鸢飞的主帐。
偷眼看着越接近那座营帐脸色便越黑的望舒,青萝偷偷吐吐舌头:“风。”
见青萝眼珠儿左转右转,风破不由得警惕起来:“什么?”
“莫将军到底是怎么把望舒姑娘当成男人的?”
“”
“长得漂亮声音也很好听莫将军明明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啊”
“”
“你就没有认错,是吧?”
“”
“就算一年到头混在男人堆里,也不至于分辨不出男女么莫将军的脑子一定是坏的。”
这回,风破还没来得及无语便对上了望舒锐利的眼神,一瞬之间,风破便决定——继续沉默。
这丫头这回要玩的是莫鸢飞了啊
觉得自言自语够了——望舒的脸色透着白纱也能看见黑了——青萝眨眼,望天。
我什么都没做
没能听到青萝的“挑拨”的某位大将军自然便不知道望舒脸上的阴沉究竟为何,不过,似乎他也没什么功夫去考虑这个问题。
他知道来的人都是谁,但在初次看到四人真容的一瞬,他的表现还是无比吃惊。
剑胆神鹰,平南将军莫鸢飞,倏然睁大了眼睛,惊呼脱口而出:“是你?!”
多异人而少鬼神。
这是一个,丢失了神话的世界。
小鬼,好奇心太重,是会死的哦
尘封的记忆翻涌而出。
白衣散发的幼女,薄唇轻启,对已是青年的他说:“你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这张脸,否则,我说不定会一个不小心杀了你呢。”
那女孩说完这句话,却露出温婉而甜美的笑容,那笑容在满地鲜血的映衬下,格外诡异。
“真是不经吓我只是说笑而已,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说笑而已会有人浑身散发着杀气拿这种事情说笑吗?
那仿佛来自地狱的,阴森冷冽的寒意,难道还是他的幻觉不成?!
已经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对着三四岁的小女孩,竟颤抖得不能自已,久经沙场的明明是他,为什么他却从那女孩身上感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是杀人者、双手沾满血腥之人才会有的气息
戍边多年,征战数载,剑下斩首无数,他却从未觉得,死亡离他这么近
☆、第三十三章 灵纵 (2940字)
失去主人的傀儡即便有了自由,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失所得,皆何堪相较?
——苍松
一寸而已。
幼|女那小小的手从他颈边划过,带起微弱的风。
然而在他,那却是塞北之风,更加寒冷刺骨。
十三年了
那短暂的相遇已然被他埋在心底,可是,那张脸,为何又在他面前出现?
右手紧紧握拳,左臂却有些不受控制地横在了身前。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而已,给自己留下的印记却是如此之深,只是看见那张脸,便忍不住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莫鸢飞禁不住自嘲:什么剑胆神鹰,也只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
竭力克制自己的莫鸢飞很快恢复常态,然而那段短暂的失常已经足以让所有人看得清楚。
五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甚至风破也不例外。
他在怕?
不那是恐惧。
我们当中的哪一个,能让他剑胆神鹰恐惧至此?
惊讶过后,所有人开始迅速思索——他在怕谁?
最先找到答案的,是季琅嬛。
短暂的惊讶被莫名意味的神色取代,季琅嬛抬手在姜姮背上写下几个字。
姜姮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萝。
避。
对青萝用“避”之术?!
为什么?接下来的话,有什么是让她绝对不能听到吗?难道莫鸢飞怕的人,是青萝?!
看着姜姮结起手印,季琅嬛长长出了口气:幸亏,幸亏这几日听她说了这么多灵术,否则
“打晕她。”
风破闻言猛地回头盯住季琅嬛,却没有阻止师姐接下来的动作。
绿衣少女的眼神迷离起来,下一刻便软软地倒下去。
风破抱住青萝,两手骨节突起:“解释。”
季琅嬛不语。
一帐沉寂。
“解,释。”
抬高的音调现出说话者的不安和焦躁。
莫鸢飞为什么会害怕一名陌生少女?难道阿萝曾经做出过什么让这久经沙场的名将也无法抑制恐惧的事情?季琅嬛在他要求解释时那种神情是什么意思?
到底在青萝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莫将军。”季琅嬛沉思半日方才开口,却不是对要求解释的风破,“当日之事,将军誓言不会再提,今日之事,将军也当没有发生过吧。”
“好。”
望舒讶异地盯着莫鸢飞,又皱着眉头看向季琅嬛:“这是”
“望舒!”莫鸢飞打断了女子的疑问,“此事不必再提。”
帐内仍旧恢复沉寂,半日,望舒冷嗤一声,面上带着无从错认的怒意,恨恨转过头去。
我仍然得不到你的信任,是么?
如果青萝醒着,此时她在做的事情一定是对莫鸢飞一边笑得无辜一边说着似乎无心却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然而
然而风破怀中的少女对周围的事物一无所知,只是安静地,在恋人怀中闭着眼睛。
风破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同时。
齐府。
洛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他们来了。”
“哦?”齐仲彦兴致盎然地开口,“你们的奉刀和侍灯?”
“还有一个司徒青萝,一个季琅嬛。”
“季琅嬛听说,他曾经在夏家待过?”
洛似乎怔了怔,抬头盯住齐仲彦:“你从哪里听说这件事?”
齐仲彦微笑不变,心里却有些讶异:她不知道?夏家之事是她家“大人”一手所为,按说,既然被派来此处她应该是“那个人”的心腹,为何她竟然会不知道自家“大人”手下漏过了这样一个人有意思是“那个人”不想告诉她,还是连“那个人”自己也不知道呢?
而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人,又是怎么会知道的?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洛皱起了眉。
齐仲彦毫不犹豫地保留了一部分真相:“夏尚书家的家谱我都能弄到手,何况他家一个师爷的大名?”
“季师爷名叫季五。”洛摆明了不信齐仲彦。
“所以我说,官场的手段,总是能触及你们所无法触及的地方。”齐仲彦做出失笑的表情,“季琅嬛,年二十九,嘉和元年参加科举不中,后改名季五,自云无颜再称‘琅嬛’,二年,三月,进入夏家,做了师爷。”
齐仲彦当然不会告诉洛更多——就算是合作好了,被当做“棋子”的自己总不会真的全然任由对方摆弄不是?
扬州大街上那场恶斗他不会说,事后所有观斗之人的“遗忘”他也不会说,站在自己身后不知何处,总是隐藏在迷雾当中的“醉汀州”,他就更不会提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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