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随着缓步走向风破的动作,林秋芷的气质逐渐发生了变化。
不复天真甚至痴傻,他的眼睛开始亮了起来,那种,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神态似乎比他一贯的嬉皮笑脸更适合他。
他的笑容中有几分冷意,那不带感情的笑让风破倍感熟悉。
啊杀手营的教习们,也都是这样笑的
风破也笑了,只是笑得很淡,让人几乎无法发觉。
林秋芷的表情让他想起了最开始进行杀手训练的那段日子。
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冷,每个人都笑得仿佛想要把你撕碎的狼。
半年后,小男孩站在狼群当中,握紧手中的刀。
每个人都对他躬身、乃至于屈膝行礼。
——他,已经是狼群的王。
林秋芷在他面前一丈远的地方止了步子,对他说:“拔刀吧。”
风破毫不犹豫地抖开了刀身上的黑绸。
刀光冷冽,然而林秋芷脸上的笑容,竟比刀光还要冷。
“打一场尽全力。”
“好。”
话音甫落,那刀已经带起一阵风,向林秋芷劈了过去。
林秋芷直待那刀与自己额头相距不满一寸时,才微微侧了侧身。
就是那看似极轻极不起眼的一个动作,让风破皱起了眉。
明明只是侧身而已,林秋芷的身形却留下了一连串的残影,人已在一丈之外。
的确很快,不过让你这样就躲开,我风破也没脸见人了!
明明已经用老的招式却生出了变化,向下直劈的势头未尽,却因风破手上的巧劲化为了横扫,仍是向林秋芷头颈而去。
林秋芷并没有躲,身形再动,却是向风破迎了过去。弓步,矮身,出招。
无论何样招式,都有破绽,这世上没有哪一门武功敢称完美。
林秋芷正是抓住了风破那横扫一刀的破绽,他左手握成了拳,向风破右胁捣去。
风破顺刀势转身正对林秋芷,那一拳便成向他右腹而来。左掌下沉,接住那一拳,随后立即向外翻动左掌,卸去对手拳上的力道,同时右臂收回,刀身一转,自上斜劈而下。
林秋芷一拳被截下,见风破翻掌卸力,而那长刀已经闪着寒光瞄准了他的左臂,忙以右拳为轴,凌空横翻,抽手落地,算是躲过左臂离身之厄。
一个回合下来,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旁的林秋芷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打斗。
虽然只有几招,但很明显的,风破的刀法似乎变了很多。
仍然干净利落,却没有了自己与他交手时的狠辣,看起来刀刀是杀招,却并没有带着那时不可遮掩的戾气。
想起大理那次交手,季琅嬛不由得将那时风破的最后一招与现在他的刀法做了个比较
怎么说呢?
比起那一式的狂傲,这一次,他的刀法多了几分莹润柔和
袖中的绿竹管打了个转儿,滑在指间,季琅嬛用兵器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唔,不错,是个受教的年轻人啊
林秋芷的右手松了松。
这家伙不仅骨头皮肉硬得像石头一样,力气还这么大不是说他灵力受制么?
好小子真不愧是那个传说中的杀手营出来的人物
这一次,主动进攻的是林秋芷。
左手成爪右手并掌,避过刀锋,直取风破肩、颈。
风破似乎浑然不觉,甚至目光仍是落在自己的刀上。
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想起向自己邀战的少女说的那番话:“就像师父说的,能感觉到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息,是一种为战而战的感觉”
那时的他的确是这样没错。
可如今,他确似乎失去了那种“特别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理由才能挥刀
如果说在迦兰,他是为了破咒,那么在这里,他挥刀的目的就只有保护他爱的人
司徒青嵋曾说:“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而风破此时毫无防备地站着,却不知为何,让林秋芷生出了无法进攻的感觉。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小子既然已经想通,他是不是就没必要再做其他什么多余的事了?
不,他还在迷茫。
“风破。”
默默把横在身前的刀垂下,风破没有应声。
他的眼睛有几分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握刀的手。
明明没有刻意去拦,可那柄刀,却跃了起来,横在林秋芷与他之间。
如果没有收手,林秋芷至少已经断了十指。
“你的刀,叫什么名字?”
破。
没错,这柄刀的确叫这名字,可是
林秋芷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还知道,你想错了。”
“这柄刀在最初铸成之时并没有名字,然而,当暗之一族将它交给寒夜,它得名‘战’。
“当寒夜得到神封承认,成为了暗神,她便舍弃了刀旧有的名字,那柄刀,成为‘无名’。
“无泪城与暗之一族联手与三圣做对时,寒夜怒而拔刀,此刀,易名‘破军’。
“其后,魇城诞生,三圣弃世,寒夜带走刀灵,却将刀身掷出,定在魇城城门,于是,失去了灵魂的那柄刀便又以刀身上的‘破’字为名。
“后来,它被交到了你的手中。”
“你当真认为,这柄刀的名字仍是‘破’?”
☆、第四十章 暗恋 (3117字)
阿爷说过,即便死亡也无法阻隔爱情。
——岩笙
风破闭上眼睛。
手中的这柄刀有过许多名字,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涵义。
战,意味着守护暗之一族,为它而战。
无名,意味着自由无拘。
破军,意为破尽千军遗世独立。
破,意为刀的原主已经挣脱规则,打破了所有桎梏。
而接过“破”的他,为何却要为魇城的规则活着?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所谓奉刀,便是接过某人的刀,以我自己,做他的刀。
这柄刀的原主明明是暗神寒夜而非魇城,为何他却为魇城给自己套上层层枷锁,连本性也不知藏在了何处?
“你刀即是你心,你心当以你名这柄刀”
“风破。”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清明。
无论过去如何,无论曾经叫什么名字,只要还在他手里一天,只要这柄刀尚且属于他,就当以他的意志为意志。
这十四年,是他自误啊
林秋芷点了点头。
不错,那柄刀,应当名为风破。
呵不枉我费心提点,你终于明白了
想到“费心提点”四字,林秋芷的笑容忽然僵了一僵。
这些提点,虽说也有为青萝着想的意思,更多的,却是为了日后与魇城的那个人正面交锋时让他不要从自己的阵营里反出去吧
如今,他的目标尚且与青萝的幸福无所冲突,但是,若真如琅嬛转述姜姮的那句话一般:有一日,隐脉当真需要用子弟的感情和幸福来做交易以换取所谓的大局,我们的选择隐脉的选择,究竟会怎么样?
沉思中的林秋芷扯开嘴角,试图露出更自然的笑容,却发现这个动作有些难度
真是的,他是哪里不正常啊,居然会有这样的感叹?
日后的事情与他们何干?眼下的事情还没完呢
难道是因为那个家伙二哥的到来,让他变得不正常了?
哼
风破忽然后退半步拉开架势:“再战。”
呦你小子没完了还?
林秋芷垂首而笑,眼中有利芒闪过。
好就让我来试试,你究竟有多强!
右偏殿中,有人拳来刀往,打得不亦乐乎。
“鸣鹤!”
齐仲彦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定下神来才发现青萝正抱了一团不知什么布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呐,鸣鹤,墨爷爷怎么说?”
“呃”
“该不会很严重吧!”青萝顿时一脸担忧之色,“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再生病这可怎么办”
“不,我没什么。”在能够思考之前,宽慰的话语已经出口,“我的病已经快要好了。”
然而他面前的人虽然有些天真却不好骗,仍是紧皱着眉:“可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想起一些一些不太好的事情。”齐仲彦笑得勉强——对她说谎,还真是件困难的事情,“不是生病的原因。”
对着那双眼睛,他有种想要把心里的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
何况,昨天他
齐仲彦的解释和脸上勉强的笑容却让青萝有了“原来如此”的感觉,见他仍维持着有些僵硬的微笑,不自觉地伸出手
捏了捏他的脸。
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的齐仲彦后退了一步,怔了半天才张张口想说句什么来排解一下——他认为——很尴尬的气氛,却见面前的少女并没有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在看着他身旁的石壁,但心思也明显不在那里。
“小时候,青嵋师父看我笑得太假了就这么捏我的脸,不过呵呵,不过最近都没有这么干过了呢!”青萝笑得有几分怀念。
——那是因为“小狐狸笑三式”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让人看不出假来了啊小青萝!
“呃”齐仲彦不自觉地抬手碰碰自己脸上被她捏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手上的温度呢
不对!现在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强行把心神收回来的齐仲彦决定赶紧换个话题:“那个你手里的是?”
“这个?”青萝举起手中那一大团布,见齐仲彦点头便解释道,“这个是衣服啦!天都绣坊的人送来的!”
天都绣坊?
齐仲彦想起在苏州时,化名“红拂”的某人曾到那里去买过什么:“就是你买了丝巾的地方?”
“嗯!嗯?”青萝这才想起一件事,“那时候你派人跟踪过我们是吧?”
“我”
“没关系啦我是说你当初为什么不去调查天都绣坊呢?”青萝眨眨眼,颇为好奇地问。
摇摇头,齐仲彦坦然承认失败:“调查过凡是跟你们有接触的人我都调查过,但是,一点异常也没有查出。”
“哦”青萝感慨地发出一声叹息,随即用深沉无比的语调道